因為要來面圣，戴著面紗會讓人覺得有不敬之意，所以這時候的沈悅薇，已經解掉了臉上的面紗。
她依著皇帝的意思，落落大方地抬頭，任由他打量。
皇帝，確切地說，是老皇帝。他約莫五十歲左右的樣子，眉毛和胡須中隱約有了些白色，略略顯出幾分老態來。
此刻他微瞇著眼睛，似乎是想把沈悅薇看得更仔細一些。
很快，他笑了笑，朝著沈明誠說道：“沈愛卿，你養了一個極標致的女兒。”
沈明誠不知老皇帝何意，只得順著他的話說道：“陛下謬贊了。”
老皇帝笑了笑：“不算謬贊。聽聞令嬡和穆愛卿已經有了婚約，朕心甚慰。恰逢有新上貢來的珍珠，成色極佳。來人，取珍珠一斛、黃金百兩于沈愛卿，恭賀于他。”
這話，倒是讓沈明誠摸不著頭腦。
在他的印象里，這位老皇帝陛下可不是一個愛湊熱鬧的主兒。
以往臣子之女別說是有婚約，就算是成親，也沒見陛下賞賜過誰。
這一次，倒是例外了。
這時候，老皇帝輕聲笑了笑：“若是換了旁人，朕定然不賞。奈何穆愛卿名聲不好，娶妻艱難，朕讓皇后給他說了許久的親，誰知人家女子一聽是他，命都要嚇掉半條。如今，幸好他與令嬡喜結良緣。如此一來，朕若是再不賞些什么，還真怕沈愛卿會悔婚。”
沈明誠嘴上說道：“陛下言重了。既已定下婚約，斷然沒有悔婚的道理。”
事實上，他心里真的動了悔婚的念頭。
再說了，壓根兒就沒什么婚約，只是權宜之計，為了女兒的名聲才那般說罷了。
就算是要悔婚，他也是理直氣壯。
穆九霄就是個大魔頭，自家女兒嫁給他，還不是羊進了虎口，早晚要沒了半條命。
只可惜，話趕話說到這兒，還被陛下知道了，日后若要悔婚，還真得好好思慮一番。
很快，賞賜便送到了。
老皇帝捏了捏眉心，聽起來有些疲累：“朕乏了，這便退下吧。”
一聽這個，三皇子就急了，立刻上前慷慨陳詞：“父皇，穆九霄草菅人命，殺人之后又放火燒尸，行事實在可惡。若不加以懲戒，實在是難以服眾。”
“哦？還有這種事？”說著，老皇帝的目光悠悠地看向了穆九霄。
穆九霄腰桿兒挺直，不卑不亢道：“陛下，那幫人對微臣未過門的妻子不敬，更是有調笑之語，微臣沒忍住，便將他們都殺了。”
“你娶妻艱難，如今覓得良緣不易，略微珍視了些也是人之常情。此舉雖然殘暴，但朕念在你事出有因，便不予追究。只是，到底是你不對，這些人的喪葬費，你便出了吧。”
“是，陛下。”說完，穆九霄垂眸不語。
他總覺得，今天老皇帝很不對勁兒。
有同感的不止穆九霄一人，聽了老皇帝的說辭，三皇子簡直驚呆了：三十幾條人命，就這么一筆帶過了？只出喪葬費便可？
他心有不甘，再次道：“父皇……”
三皇子剛說了兩個字，老皇帝便抬眼看過來：“怎么，覺得朕這事兒辦得不對？你若是覺得朕做得不好，不如，這個位置換你來坐，如何？”
聽聞此言，三皇子驚懼不已，急忙屈膝跪地，痛聲道：“兒臣不敢。”
“既然不敢，就不要廢話。”說完，老皇帝起身，在孫得福的服侍下，徑直離開。
見狀，沈悅薇微微地松了一口氣。
雖然到目前為止，還沒弄明白老皇帝的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但至少，這次的事情不會給穆九霄招來老皇帝的斥責。
這時候，三皇子看了穆九霄一眼：“穆九霄，你這次運氣不錯，可到了下次，未必就有這么好運了。”
穆九霄嘿嘿一笑：“看來，三殿下對陛下的處置不甚滿意。既然如此，下官這就將陛下喚回來。”
說著，穆九霄快步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喊道：“陛下……”
他才剛說了兩個字，三皇子就嚇得肝膽俱裂，疾步上前拉住了他，低喝道：“穆九霄，你到底要怎樣？”
穆九霄無辜地眨了眨眼睛：“下官沒想怎樣。不是三殿下覺得陛下處置不公，想把他叫回來再說道說道嗎？”
“你……”說罷，三皇子氣得手指直抖，繼而拂袖而去。
見狀，沈悅薇只覺得有趣。
三皇子素來是個能忍的人，沒想到遇到了穆九霄，也會被氣得暴跳如雷。
沈悅薇有點想笑，礙于場合不對，只得低頭忍著。
出了勤政殿，沈明誠冷颼颼地看了穆九霄一眼。
穆九霄立刻道：“沈伯父，您聽我解釋。”
沈明誠立刻捂住耳朵。
看到這一幕，沈悅薇也驚呆了，自家父親，何時變得如此幼稚了？
捂了會兒耳朵后，沈明誠放下捂住耳朵的手，悶聲道：“有什么話，出去了再說。”
沈悅薇和穆九霄對視一眼，雙雙跟在他后面走。
另一邊，御花園之中，老皇帝背著手走在花叢里，心情看起來很好，突然，他停下來，在一方矮凳上坐下，看了看旁邊殷勤伺候的孫得福，輕笑道：“得福，你覺得朕今日這件事，做得如何？”
孫得福嚇了一跳，立刻跪倒在地，誠惶誠恐道：“陛下是真龍天子，自然做什么都是對的。”
老皇帝捶著自己的腿，輕聲地笑了笑：“老三只怕覺得朕做得不對。瞧他那臉色，很不服氣的樣子。他啊，還是太年輕，沉不住氣，沒有一點兒朕當年的風范。”
孫得福急忙起身，為老皇帝捶腿，他謹記在陛下跟前說多錯多的準則，一個字都不多說。
這時候，老皇帝又說道：“在年輕一代的子弟中，穆九霄首屈一指。朕今日禮遇他，不知他是否會喜形于色。可是有時候，偏偏是要想讓誰猖狂，就得先讓誰膨脹啊……”
孫得福思索著老皇帝話里的深意，嚇得手上一個哆嗦，又忙遮掩過去，繼續為老皇帝捶腿。
……
宮門口，沈家的馬車已經等在那里，沈明誠看著沈悅薇上去，自己也跟著上去坐下，他正要吩咐車夫趕車，就瞧見車簾一掀，穆九霄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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