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太醫原本是有些疑惑的，但是，看清來者是誰之后，他不禁愣住了：“孫公公？”
眼前這位，正是宮里的太監總管，孫得福。
孫公公微微點頭，隨即揚手向前，客氣道：“孫太醫，您請。”
孫太醫是太醫院首席，而孫得福在陛下身邊伺候，再加上二人姓氏相同，所以往日里，交情不淺。
孫太醫正想像往常那樣跟孫得福開個玩笑，就看到孫得福的眼睛極快地往不遠處的馬車上瞟了一下，眼神中不乏警告之意。
見狀，孫太醫就有些明白了。
能在太醫院做到現在這個位置，他靠的不單單是精湛的醫術，更是圓滑的處事能力。
此刻，他多半猜出，陛下就在馬車上。
但是，卻要裝作不知道。
于是，他悠悠然上了馬車，還不忘問孫得福：“孫總管，您這是要讓我上哪兒啊？”
話音落下，上了馬車之后，孫太醫看清楚面前的人，自然是面色惶恐，雙膝跪地：“陛下，您怎么在這兒？”
此刻，老皇帝慵懶地抬了抬眼皮：“閑話不必多說。直接說，穆九霄情況如何？”
孫太醫知道瞞不過去，只得把穆九霄中了罌子粟之毒的事情和盤托出。
至于他給徒弟送信的事情，則一個字都沒提。
聽完，老皇帝點了點頭：“依你之見，這所謂的罌子粟之毒，可解嗎？”
“暫無先例。”孫太醫謹慎道。
“好，朕知道了。”說完，老皇帝就低垂著眉眼，開始喝茶。
孫太醫識趣地告辭，下了馬車。
馬車很快離開。
在下面被冷風一吹，孫太醫突然覺得有些冷，順手緊了緊衣服，卻發現脖子里早已是一片濡濕。
就這短短的時間，他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在宮中多年，從來都知道陛下的心思是最難猜的，即便是到了現在這一刻，他也不明白陛下為何要問這些，可問完之后，又什么都沒說。
……
穆府之中，穆九霄很快就醒了。
醒來的瞬間，看到身上的繩子，他有片刻的茫然，但很快，眼神中便閃過一絲悲涼。
這時候，他看到沈明誠也在，就沖他笑了笑：“沈伯父，很遺憾讓您看到這一幕。”
沈明誠差點兒眼淚狂飆，他按了按眉心：“不必說這些。”
都這個時候了，說這些干嘛啊？
之后，穆九霄看了看沈悅薇，笑了笑：“悅薇，我有些餓，想喝你做的小米粥。”
“好，我去做。”
待沈悅薇出去之后，穆九霄再次看向沈明誠：“沈伯父，您可以考慮一下退婚。”
“你說什么？”沈明誠驚了。
穆九霄看了看捆在身上的繩子，自嘲地笑了笑：“孫太醫的話，我都聽到了。此毒很難解，我不愿拖累悅薇。再者，我與她尚未成婚，她卻日日在此，事情若是傳出去，于她的清譽有損。我不愿意這樣。”
他話里話外，都是為了沈悅薇在考慮。
沈明誠的神色暗了暗，站在一個父親的角度，他當然知道這樣做對自己的女兒是最好的。
但是，他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悅薇是我的女兒，我了解她，她不會在這個時候離開你。”
“可我，現在能給悅薇什么呢？我連我自己都控制不了。悅薇不愿意，您就苦口婆心地勸，再不濟，一哭二鬧三上吊也是可以的。她心善，必定不忍心看到您這個樣子。到最后，她會愿意的。”
沈明誠仍是搖頭：“不。”
穆九霄微微閉上眼睛，嗓音略顯悲涼：“可是這樣下去，悅薇能有什么好結果呢？我現在這個樣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發狂。旁人能看得住我一時，卻看不住我一世。可以料想，我是注定會濫殺無辜，犯下彌天大錯。若悅薇和我這樣的人有婚約，注定會被人恥笑。您應該為自己的女兒考慮一下。”
這一次，沈明誠沒有說話，不知在想些什么。
沒過多久，沈悅薇端著小米粥進來。
這時候，隨風已經為穆九霄解了身上的繩子，他接過沈悅薇遞過來的碗，連湯匙都沒用，一小口一小口地沿著碗邊喝著碗里的小米粥，臉上的表情十分滿足，似乎正在品嘗這個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
一碗小米粥，他喝的很慢很慢。
沈明誠不忍再看，轉臉看向窗外。
這一刻，沈明誠心里明白，穆九霄這是在拖延時間，在他心里，他一定希望能夠和悅薇再相處久一些。
哪怕，是多一會兒也好啊。
他從來都不知道，這個素來以冷面示人，聲名狼藉卻又戰功赫赫的年輕人，居然有著這樣的一面。
他也從來都不知道，穆九霄對悅薇，已經用心到如此地步。
方才穆九霄所言，句句都是在為悅薇考慮，卻沒有為自己想分毫。
該是多深沉的愛，才能做到這個地步啊！
這樣的穆九霄，他不希望女兒錯過。
但是，正如穆九霄所言，他現在連自己都控制不了，日后難免犯下大錯，那樣的話，悅薇就會被人恥笑。
身為一個父親，并不愿意看到女兒落得一個那樣的地步。
沈明誠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直到，聽到沈悅薇叫他：“父親，您在看什么，我叫您好幾聲您都沒聽到。”
“哦，你叫我啊。”沈明誠緩過神來，他很快起身，隨口道，“悅薇，九霄現在好了，粥也喝了，咱們回去吧。畢竟你們現在尚未成婚，若是被人知道了，會說閑話的。”
沈悅薇看了沈明誠好幾眼，之后才說道：“您先回去吧。我還熬著藥，這藥，我得親眼盯著他喝下去才好。”
“那我等你。”說著，沈明誠坐了下去。
沈悅薇又看了他一眼：“父親，您有點奇怪。”
“有、有嗎？”
“沒有嗎？”沈悅薇反問。
“那、我先回去。”說完，沈明誠朝著外面走去。
罷了，就再給他們一些相處的時間吧。
親眼看著沈明誠離開之后，沈悅薇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隨風：“隨風，你先出去。”
隨風站立不動。
很快，穆九霄也開了口：“出去。”
隨風這才大步而出。
沈悅薇又加了一句：“在院門口守著，不許讓任何人進來。”
隨風回頭，見穆九霄沒有反對，立刻出去，從外面把門關上。
這下，房間里就只剩下他們倆。
沈悅薇并未坐下，只看著坐在床邊的穆九霄入了神。
片刻后，她的手指動了……
瞬間，穆九霄的眼睛里涌起驚濤駭浪：“悅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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