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瑜并不正面回答，只看著自己的父親，緩緩道：“父親，若是蘇澄不是你的親生兒子，是別人的兒子，今日，你當如何？你心里，又會是何等感受？”
“此事斷不可能！”蘇老爺怒聲道。
他決不允許有人詆毀他心愛的女子，決不允許！
“斷不可能？呵呵，若是呢？若是如此，父親可否會放過蘇澄的親生父親？”
蘇老爺牙關緊咬，他自是做不到的。
可縱然他做不到，卻不得不要求蘇瑾瑜做到。
蘇老爺微微閉了閉眼睛，又很快睜開。
這一刻，他仿佛下定了決心：“瑾瑜，為父知道這件事在你心里是個坎兒。可顧馨兒如此性子，并不值得你如此。如今你在仕途上也算是闖出了一些名堂，你看這樣如何，父親可以幫你。以我的籌謀，一定可以讓三殿下在一眾皇子之中拔得頭籌。而你的滿腔抱負，也終將得以實現。為父做這些別無所求，只希望你能饒過蘇澄一命。你若能饒他性命，為父可以讓他遠離京城，此生都不出現在你面前，絕不礙你的眼，如何？”
說完，蘇老爺一臉期待地看著蘇瑾瑜。
他以為，蘇瑾瑜會答應。
因為，蘇瑾瑜對于仕途，有著發瘋一般的狂熱。
蘇瑾瑜靜靜地看著蘇老爺，愈發覺得可笑。
從前，他對父親也是有所期待的。
因為他知道，父親聰慧、果敢、有智謀，只要父親想，完全可以躋身一等權臣，睥睨朝臣。
這么多年來，他相助三皇子，并不是沒有求過父親，想請父親為三皇子出謀劃策，可父親一直不肯。
他只以為父親是心如死灰，無心在仕途上再有建樹，所以在求過很多次之后，他也就死心了。
可現在，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蘇澄，父親居然主動提出來要幫他，還是這般謹小慎微的態度。
從前，如果父親這樣說，他會很期待。
但是現在，不會了。
前途、地位、名聲，這些東西，他統統都不在乎了。
現在，他的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殺了蘇澄！
這會兒，哪怕是蘇夫人再遲鈍，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兒。
她怒目看向蘇澄，質問道：“你這個畜生，到底對我兒做了什么？”
蘇澄看著蘇夫人，似乎很欣賞她急得跳腳的模樣，徐徐笑了：“說起來倒是忘記告訴夫人，蘇清航是我的骨肉。往日里，倒是要多謝夫人，對我的兒子這般愛護。只是我身無長物，注定沒辦法報答夫人這一番厚愛了。”
蘇夫人的眼睛猛然瞪大，瘋了一般撲向蘇澄：“你這個畜生，我殺了你！”
她養尊處優，平日里什么事都用不著自己做，因此指甲留的極長，又是突然撲過去，蘇老爺都沒時間攔，而蘇澄，則是沒有閃躲，因此，她直接抓破了蘇澄的臉。
瞬間，蘇澄的臉上，顯現出幾道長長的血印兒。
殷紅的鮮血猶如血色蚯蚓一般，爬在他蒼白的臉頰上，格外刺目。
可他像是感覺不到疼似的，只直勾勾地看著蘇夫人。
在這個瞬間，蘇夫人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一般，接連后退了兩步：“不，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
蘇澄卻是走上前來，任由臉上流著血，語氣森冷入骨：“夫人，你抓傷的，不過是我這么一個微不足道的畜生罷了。所以，你到底在怕什么啊？”
蘇夫人卻是急速后退，直到碰到椅子，才突然倒了下去，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揮著手，驚恐道：“不，不要過來……”
當年她命人將柳姨娘杖斃的時候，柳姨娘也是這樣滿臉是血地看著她，眼神極為不甘。
一個妾室而已，殺了也就殺了，當時蘇夫人覺得沒什么。
但，事情真的過去之后，蘇夫人才發現，她想錯了。
不知為何，每當午夜夢回，她總會想起柳姨娘那張布滿鮮血的臉，還有和著鮮血的眼淚，從柳姨娘那雙極美的眼睛里流出來，陰森又恐怖。
而蘇澄的眉眼，像極了柳姨娘。
這一瞬，蘇夫人以為，是柳姨娘來找她索命了。
蘇澄居高臨下，靜靜地欣賞著蘇夫人此刻的窘態。
當年，他才八歲，可蘇夫人當著他的面，杖斃了他的生身母親。
那一刻，他歇斯底里，怒聲嘶吼，如一頭憤怒的野獸一般瘋狂掙扎，一心想救下姨娘。可那時候他太小了，抓著他胳膊的下人力氣又太大，他怎么都掙不脫。
后來，他跪下求夫人，求她放過姨娘。只要夫人能放過姨娘，他保證以后絕不在父親面前討巧賣乖，不再討父親歡心，也絕不再礙著夫人的眼，惹她不快。
那一刻，蘇夫人的嘴臉，他現在都記得。
那一刻，蘇夫人得意地笑了，聲音高亢：“不，我絕不放過。你們這些賤人，本就該生活在陰溝里，偏偏想著入這等高門大戶，還想與我、與我兒平分秋色，想都不要想！你那賤婢姨娘，必須死！”
這些話，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所以，九歲的時候，他設計，殺死了那兩個當初按住他胳膊的下人。
之后他就沉寂下來。
他在等。
因為短暫的殺人經歷讓他明白，殺人算不了什么，甚至沒什么意思，也沒什么報復的感覺。
總讓他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一點兒也不痛快。
所以，后來他改主意了。
殺人算什么？
他要等。
等蘇夫人最重視的兒子長大，然后，再親手毀掉。
而現在，他的目的達到了。
蘇瑾瑜，怕是成不了氣候了。
這一刻，欣賞著蘇夫人落魄可憐的模樣，蘇澄的心里，十分快意。
終于！
他終于走到了這一天！
哪怕過往的這些年，蘇夫人明里暗里地折磨他，讓他落得了如今的殘軀病體，可只要他做到了，那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蘇夫人，你也有今天啊！
“哈哈……”多年的夙愿終于達成，蘇澄得意地笑了起來。
可笑著笑著，他突然覺得腹部一陣刺痛，低頭一瞧，有一柄劍，已經沒入了他的身體。
粘稠而炙熱的鮮血，正從他身體里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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