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
一架從天海飛來的客機，平穩降落在了機場跑道上。
伴隨著沉悶的轟鳴聲，客機開始減速滑行。
透過舷窗。
曲銘遠靜靜的看向遠處停機坪上，那五架噴氣式飛機。
有兩架空客的、三架波音的。
其中一架，還是尺寸噸位特別大的波音747大型貨機。
而五架民用飛機，沒有一架是龍國國產的。
偌大一個龍國，十幾億人口。
卻沒有一款可以拿得出手的噴氣式飛機。
即便軍用的運輸機，也是從北方老大哥那兒進口的。
看到這一幕，作為曾經夭折的龍國大飛機項目負責人，曲銘遠自然很心酸。
但心酸又有什么用呢？
積貧積弱的龍國，工業底子薄弱、相關人才匱乏、經濟實力不濟，連軍用飛機都很難搞定，更何況是民航。
藍星最強大國米利的第四代隱身戰機，都已經快建成服役了，而龍國的第三代戰斗機，還在驗證試飛。
米利從幾十噸到幾百噸起飛重量的各種運輸機都有，還有大型空中加油機、預警機、偵察機、轟炸機……
更別說他們在民用航空領域，小型公務機、支線客機、單通道中程窄體客機、雙通道大型客機等等也是應有盡有。
而龍國呢？
目前能夠研制生產的，還是老式的渦槳小型飛機。
其他種類和用途的飛機，幾乎還是一片空白。
所以……
當曲銘遠聽說總務院新聘請的參事徐雷，向高層提議大力發展高端制造業，尤其是航空航天。
得知這一消息的他，當時就無比激動，要不是家人攔著，他除夕夜就要飛到燕京找徐雷。
而一聽說徐雷到漢東京州辦完事，回到了京海，他就迫不及待的飛過來找徐雷。
因為是私下的來訪，研究院也不可能派人陪同。
考慮到曲銘遠年齡已經不小，單獨跑一趟京海，家人實在是放心不下。
所以曲銘遠的女兒曲思苑，便多買了一張機票陪同父親。
“還看什么看呀，趕緊準備下飛機了。”
曲思苑語氣有些不爽的提醒道。
從小到大，她對父親就沒什么好感。
父親太沉迷于工作了。
他將幾乎所有的精力和心血，都奉獻給了祖國，奉獻給了航空事業。
對家人疏于關心，更別說照顧。
曲思苑永遠都記得。
自己正生病住院，十分難受，單位一個電話，父親就毫不猶豫撇下自己跑了。
讓他去學校開家長會，他居然不知道自己已經讀初中，還跑到一所小學去，甚至連學校還弄錯了。
他從來不關心自己的學習，也不過問自己有沒有早戀、想報考哪個學校、分配進哪個單位……
他大部分的時間，不是在研究院廢寢忘食的研究，就是去外地出差。
作為親生女兒，一年到頭都很難見到他幾次。
最關鍵的是……
父親明明位高權重、奉獻極大，按理說應該掙不少錢，讓家人的日子很舒坦。
可他倒好，單位分配房子，他不要最大最好的，工資獎金還要捐獻給貧寒學生。
如此一位熱衷于工作、沉迷于事業、樂于無私奉獻的院長父親。
為了龍國的航空事業發展，可謂是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但卻從來沒想過，改善一下家里人的生活。
這一次來京海。
曲思苑和母親都勸他再等幾天，等假期結束，研究院正式上班了，再以公務出差的買票名義過來。
那樣的話，不僅機票住宿打車可以報銷，每天還有一定的伙食補助，并且還有人陪同。
可結果呢？
曲銘遠一刻也等不了。
接到范部的電話后，立馬就打電話訂票，收拾東西到機場。
雖然年初二并不是出行高峰，機票還并不算貴。
但兩個人飛一趟京海，就自掏腰包花掉了一千多塊錢。
這自然讓曲思苑心疼不已。
沒給家里做多大貢獻，還讓自己倒花不少錢……
曲思苑對父親的語氣，自然不可能那么恭敬友善。
走出機艙，曲銘遠走在廊橋上，一步三回頭。
“你能不能走快一點？”
“再怎么看，這也是米利的波音737客機。”
“再給龍國二十年時間，也不一定能研制出來的優秀客機！！”
曲思苑沒好氣的催促道。
“不要說這么喪氣的話，只要我們上下一心、奮發努力，就一定……”
“就一定什么？”
曲銘遠話沒說完，曲思苑就打岔反駁道：
“當年你們搞的那個運十，難道不是上下一心、奮發努力？”
“花了那么多錢，耗費了那么多時間，結果怎么樣？”
“項目下馬、人員裁汰，沒拉去報廢的試飛樣機，估計都銹爛了吧？
“依我看，咱們龍國根本就沒實力研制大飛機，還不如直接從國外買。”
曲銘遠暗暗攥緊拳頭。
如果是其他人，他非得要好好理論爭辯一番。
必須要讓對方知道，當年導致大飛機項目失敗的因素很多，即便失敗了，對龍國來說也并非一無所獲。
而現在……
面對虧欠太多的女兒，曲銘遠自然沒辦法生氣，也沒底氣生氣。
一聲嘆息后，曲銘遠不再戀戀不舍的，看別人的飛機。
“對了，你還沒說，咱們突然來京海，到底找誰呀？他們會不會派人來接機呢？該不會還要咱們自己坐車去找地方住吧？”
“你就放心吧，老范說了，只要咱們到了京海，肯定會一切安排妥當，不會讓咱們操心。”
“真的嗎？”
“我騙你干什么？人家可是京海著名企業家，絕對不可能虧待你！”
“京海著名企業家？你說的該不會是徐雷吧？”
曲銘遠沒有吭聲。
默默跟著女兒走進航站樓。
因為是臨時決定來京海一趟，所以兩人也沒帶什么行李。
來到出口處，曲銘遠父女倆自然一眼便認出了徐雷。
飛宇電子科技的大老板，經常上新聞，自然想不認識都難。
而且曲思苑身上，還帶著一個過生日，未婚夫送的飛宇mp3。
一看到聲名赫赫，超級有錢。
而且還年輕帥氣，俊朗挺拔的徐雷。
曲思苑自然立馬露出了不一樣的表情。
隔著很遠，便興奮不已的朝徐雷揮手示意。
“你好啊徐總，久仰你的大名，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
曲思苑笑不攏嘴，雙手伸向徐雷。
“你好，曲女士。”
象征性的握了握手后，徐雷立馬抽手，和曲銘遠握手。
“你好曲院長，一路辛苦了。”
“我不辛苦，大過年的過來打擾你，真是不好意思。”
曲銘遠笑容和煦，緊握徐雷的手。
這一刻。
他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遲遲不愿松開。
在他看來。
連創商業奇跡，又在電子科技領域取得不小建樹，更深得高層喜歡的徐雷，就是龍國大飛機事業的‘救命之人’。
如果能獲得徐雷的力挺支持，讓他出面寫報告提建議，那么高層肯定能支持龍國重啟國產大飛機項目。
他知道龍國現在經濟實力還很孱弱，需要花錢的地方太多太多。
不奢望官方能撥付大量的資金。
只要能像支持電子信息產業發展那樣，給足扶持優待政策，促進產業發展，曲銘遠就已經心滿意足。
簡短的寒暄客套后，徐雷便引領二人下樓上車。
為了不至于太高調，也為了符合曲銘遠的身份。
徐雷當然沒有讓司機，開進口寶馬轎車過來。
安排的是一輛很外觀低調，但乘坐卻舒適的商務車。
使用獨立座椅，乘坐最舒適的第二排，當然是留給了曲銘遠父女倆坐。
徐雷等兩人上車后，主動坐到了副駕駛位置上。
“假期還沒結束，研究中心那邊還沒開始上班。”
“飛宇電子廠倒是在一直緊鑼密鼓的生產，咱們就先去工廠隨便轉轉吧！”
“另外，晚餐和住宿我安排在京海賓館，他們做的菜味道很不錯，而且居住環境也挺好。”
聽到這話，曲思苑自然是高興不已。
她知道自己父親的身份特殊，如果安排五星級大酒店，肯定很不合適。
而能以京海市名作為名稱的京海賓館。
必然是公務接待的重要場所，餐飲和住宿的檔次自然不可能很差。
而艱苦樸素了大半輩子的曲銘遠，自然不忍心讓徐雷鋪張浪費。
所以急忙說道：
“徐總你太客氣了，不用安排那么好的地方，隨便住個小旅店就行了。”
徐雷還沒開口，曲思苑就搶先說道：
“爸你干嘛呢？客隨主便的道理，你不懂嗎？”
“人家徐總愿意這么安排，你安心接受就是了。”
曲銘遠略略點頭。
他這一次來是談大飛機項目立項的。
在這些小細節上，他也不想多花心思。
一路上。
徐雷簡單介紹了一下京海，聊了聊人文歷史、風土人情、特色美食和發展現狀。
沿著寬闊的機場大道一路行駛，兩邊矗立著一片片建筑工地。
京海電子信息產業園蓬勃發展的盛況，讓曲銘遠驚嘆連連。
以前的京海，主要是以漁業、紡織、化工等行業為主，經濟也算不上有多好。
但自從徐雷的飛宇電子科技成立，從搞連鎖網吧業務開始，這座城市就迅速成為了電子信息技術產業的發展圣地。
圍繞飛宇電子廠、飛聯科光電信息技術研究中心，已經形成了一個規模不小、成長迅猛、影響頗大的產學研一體化合作產業鏈。
園區內有不少正投資建廠的企業，都是飛宇mp3的配套廠商，他們未來將為更多的電子產品提供技術支持與各種零部件。
以科技創新為驅動，以先進產品贏市場，以經濟效益反哺科研……
這樣的發展路子，正越走越通暢，而且還并沒有花費大量經費預算。
這一點，著實是讓曲銘遠打心眼里羨慕。
如果龍國的航空產業，也能出現一家像飛宇電子科技的企業，能研制出一款火爆暢銷的飛機，那么必然也能迅速帶動大量的科研機構、配套廠商發展進步。
但這種想法，也只是想想而已。
大型噴氣式飛機可不是音樂播放器，技術復雜了無數倍。
研制一款電子產品，可能只需要幾個月。
但一款大飛機，卻至少需要好幾年。
而且電子產品可以很快上市銷售，能不能賺到錢，很快就有結果。
但大飛機卻不一樣了，研制出來還要歷經各種飛行驗證、適航取證。
耗費很多年的時間，燒了無數的經費，可能到頭來卻因為一次事故，而前功盡棄。
所以縱覽全球，能生存下來并實現盈利的大飛機制造商，就只有波音和空客兩家。
而在它們成功之前，都得到了一個乃至多個國家的大力支持。
超長的研制試飛周期、超大的科研費用開銷、超級龐大的科研人才隊伍……
這顯然不是區區一家企業，就能承擔得起的。
十分鐘后。
商務車駛入了飛宇電子廠。
徐雷帶著曲銘遠父女倆，簡單參觀了一下mp3的生產組裝車間。
然后又去了產品測試中心，讓他們實際操作體驗了一下mp4多功能播放器、數碼相機等尚未上市的新產品。
創立不到一年，飛宇電子科技卻研制出了如此不錯的電子產品，這樣的奇跡，自然是讓曲明遠贊嘆不已。
至于曲思苑……
徐雷當然看出，她特別想要mp4和數碼相機。
她愛不釋手，把玩了很久，恨不得立刻帶走。
它們可是還沒上市，但必然會驚艷全世界的最新科技產品。
要是能率先擁有如此先進時髦的東西，在親朋好友同事面前炫耀一番，簡直不要太有面子。
但徐雷送她幾個mp3都行，不可能把還沒上市的mp4和數碼相機送給她。
萬一流傳到了國外，讓那些傳統電子產品巨頭拿到，逆向拆解、跟風模仿咋辦？
畢竟飛宇mp3火爆暢銷后，他們競相開始模仿試制，已經開始追趕了。
傍晚時分。
一行三人從產品測試中心出來。
意猶未盡的曲銘遠，非常激動的說道：
“真是沒想到，你們公司的電子科技研發水平如此之高、科研速度如此之快。”
“只可惜今天來的不是時候，要不然我真想再看看，你們研制的國產芯片進展如何了。”
徐雷笑道：“沒關系，您過段時間再來，其實更好，到時候就能看到已經做好的芯片了。”
“好啊，太好了。”
曲銘遠笑不攏嘴的說道：
“有了自主研發的先進強大的芯片，咱們就可以造各種計算機、處理器、傳感器，造出來的大飛機，必然會更加先進智能。”
話音剛落，曲思苑就毫不客氣的潑涼水。
“爸你能不能別三句話不離大飛機？”
“難道你忘了當年搞得轟轟烈烈，結果死得凄慘的運十項目嗎？”
“咱們龍國這么窮，對飛機的需求量不大，有必要又一次勞民傷財的研制大飛機嗎？”
“人家國外的大飛機，機型多、種類好，而且質量穩定、運行可靠，直接買來用不行嗎？”
徐雷愕然一愣。
曲思苑這番說辭，并不令人驚訝，有這種‘早不如買’想法的人很多。
但怎么也想不到，她身為龍國航空泰斗、科學院士的女兒，竟然也能說出這樣的話。
難道她不知道，她爸不辭辛苦的飛來京海，就是為了找自己談重啟大飛機項目嗎？
難道她不清楚，她爸為了龍國能成為航空工業大國，嘔心瀝血、鞠躬盡瘁嗎？
要是知道還這么說，那她恐怕不是叛逆，就是杠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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