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驟冷。
許多人都不禁目瞪口呆，愕然無語。
他們怎么也沒想到。
剛剛還在視察指導工作，滔滔不絕提出各種建議的秦正雄。
現在竟然就要被紀監請去喝茶了……
這一刻。
最窩火的人，并不是林朝陽等公務人員。
而是隨同前來的媒體記者和攝影師們。
他們煞費苦心的，各種精心記錄、拍照攝像。
為了明天能發出令人滿意的新聞和稿件，可謂是竭盡所能。
尤其是攝影師，扛著那么重的攝影機，拍攝了那么久。
結果現在……
秦正雄都要被請去喝茶了，他們的辛苦自然徹底白費。
所有的照片和錄像，都不能用了。
這尼瑪可真是辛辛苦苦大半天，到頭來白干活了。
一想到下午說好一點半出發，在車上苦等秦正雄到兩點過。
這就更加窩火氣憤了。
當然。
到了這個時候，誰也不可能還拿著照相機和攝影機，隨時找角度找時機，給秦正雄各種猛拍。
一個個立馬退站到了稍遠處，忍不住低聲抱怨。
“特么的！早知道他要進去，我特么就不該跑這一趟的！”
“可不是嘛！我岳母今天過生日，一家人順便團年，我都推脫沒去。”
“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啊！誰他媽能想到，他也能被請喝茶呢！”
“他能有今天并不意外，你們難道沒聽說過他兒子秦建飛嗎？”
“聽說過，臨江慶龍建筑集團的幕后大老板嘛，牛逼得很！”
“他和臨江順安礦業集團的公子哥葉景天，號稱省城雙雄。”
“啥狗屁雙雄？明明就是兩大禍害吧？不知道多少姑娘被他倆糟蹋了！”
“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即便他不以權謀私，但他兒子秦建飛瘋狂斂財，又有什么區別呢？”
……
從事新聞傳媒行業的人，當然消息特別靈通。
所以普通人并不知道的一些奇聞異事、名人內幕，他們都很清楚。
像秦建飛和葉景天，這兩個權貴富家子弟。
又怎么可能沒聽說過，他們的斑斑劣跡呢？
只是很多事即便知道，也根本不敢報道。
當不少人竊竊私語。
用各種復雜的目光看著自己。
有驚訝、有茫然、有歡喜、有幸災樂禍……
秦正雄臉上的笑容，自然漸漸凝固。
他今天原本是很高興的。
中午喝了一頓美酒，然后睡了一個好覺。
來到飛宇電子廠視察指導工作。
不僅大大開闊了眼界，而且還提出了不少意見。
連赫赫有名的青年企業家徐雷，都對自己的建議贊不絕口。
當眾成功裝逼的感覺，實在是太舒服太美妙了。
以至于從車間出來的那一刻。
秦正雄都還有些意猶未盡。
覺得飛聯科光電信息技術研究中心，放假太早了
要是還沒放假，他都還想去研究中心視察指導一番。
要是面對眾多高學歷的科研人員，甚至是科學院的院士們。
自己還能提出一些非常不錯的建議，贏得大家的贊賞……
那樣的裝逼，自然更爽更有成就感。
而即便不能去研究中心。
他也期待著能有一頓豐盛的晚宴。
吃飽喝足之后，去京海體育館出席演唱會并致辭。
這可是京海乃至臨江省，極為少有的大型明星演唱會。
據說今晚可容納好幾萬人的大型體育館，會座無虛席。
為了在這么盛大的演唱會登臺亮相。
為了給好幾萬人洋洋灑灑的講話致辭。
他早上從省城過來的一路上，都在想該說些什么。
都不用秘書準備的發言稿，親自用用小筆記本打草稿。
然而現在……
李達世都親自來接自己了。
自己難道還能不去喝茶嗎？
豐盛的晚宴是吃不上了。
演唱會也沒辦法去講話了。
更慘的是……
自己這一去，不管有沒有主動交代問題。
李達世、何黎明等人，既敢來接人，就意味著他們已經掌握不少情況了。
所以自己哪怕裝聾作啞，什么都不交代，也意味著自己的仕途就此終結。
從今往后。
自己再也不是位高權重的臨江副省。
再也沒有人會會巴結討好自己。
必然還會‘墻倒眾人推’。
許多曾經忌憚自己權力，只能忍氣吞聲的人，會層出不窮的冒出來打倒自己。
無數曾經對自己奴顏婢膝、阿諛奉承，各種巴結討好的人，必將避而遠之，生怕被牽連。
就像此時此刻。
在考察過程中，幾乎寸步不離跟在自己旁邊，始終陪著笑臉的林朝陽。
之前是生怕不能同框出鏡，距離能多近就多近。
現在竟然往后退了兩三步，生怕和自己站的太近。
以至于一分鐘前，還被團團簇擁的自己。
現在身邊就像是被抽了真空似的，兩米之內再無一人。
這一刻。
秦正雄心里滿是酸楚與不甘。
風光榮耀的日子，將不會再有。
接下來會有什么呢？
秦正雄當然知道流程。
自己會被帶回省城，安排住進一個很特殊的小房間。
里面沒有窗戶，但卻二十四小時通風換氣。
里面有床有桌椅，但每一樣東西，連墻壁都做了軟質包裹。
目的就是為了防止有人不交代問題，反而用頭撞墻尋死覓活。
甚至連吃飯喝水，都是用紙碗紙杯紙筷……
勺子刀叉就別想了，連筷子都不給用。
在這樣一個小房間內。
不管自己是否交代問題，都會住上一段時間。
等辦案人員將相關材料上報，省里開完會過后請示高層。
批準之后，自己就會被免除一切職務。
接下來。
不再位高權重的自己，就會和普通犯罪嫌疑犯一樣。
被正式批準逮捕，然后送去拘留所，等候審判。
秦正雄當然知道自己犯了哪些罪。
考慮到自己從來沒有親自收過一分錢的賄賂，一丁點兒禮物。
也從來沒有謀財害命，身上背上命案。
頂多就是以權謀私、作風腐化等等。
一審被判死刑是不可能的，無期徒刑都量刑過重。
但哪怕只是被判個幾年……
秦正雄都覺得自己這輩子完了。
習慣了喝茅臺、抽華子，私下生活格外奢靡。
監獄里清湯寡水的伙食，肯定會吃不慣，這可怎么辦？
唉！
一想到自己的未來，秦正雄心里就無比痛苦。
而痛苦之余，卻又十分懊悔。
早知道風聲不對勁，就應該和兒子一起跑路的。
反正早就偷偷轉移了不少資產出國。
也冒用其他人的身份，辦好了護照。
要不然，這會兒自己就已經在出國飛機上，而不是在飛宇電子廠。
“好了老秦，別愣著了。”
“只是請你回去配合調查一下而已，沒事兒的。”
李達世語氣輕描淡寫。
但秦正雄卻心里一陣苦澀。
什么叫沒事兒？
你他媽當我不懂嗎？
被紀監委請去喝茶的，誰能屁事沒有？
要不是已經查出問題了，你至于大老遠的跑來京海請自己喝茶嗎？
“你用不著騙我，你們那一套流程，我是懂的。”
一聲暗嘆后，秦正雄微微側身看向徐雷。
“不好意思了徐忠，浪費了你半天時間。”
徐雷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這怎么能叫浪費呢？你提的那些意見還是很不錯的。”
徐雷并沒有明說。
之所以覺得不錯，是因為夠荒誕搞笑。
不懂裝懂，還冒充內行的秦正雄，實在是太搞笑了。
讓徐雷不禁想起了自己以前在科研所。
曾遇到過靠裙帶關系上位的領導。
狗屁不懂，還充內行，鬧出了不少笑話
就沖能讓自己勾起回憶、歡樂想笑這一點
今天下午也不算白陪。
更何況……
自己今天下午的任務，就是拖著秦正雄。
讓他始終被蒙在鼓里，以便于徐忠他們能順利辦案。
然而……
徐雷的客氣話，秦正雄顯然沒聽懂。
他還真以為，自己提的建議很不錯。
“聽說旁邊不遠，便是你和聯翔、龍國科學院，一起合作成立的光電信息技術研究中心。”
“可惜他們放假了，如今我也去不成了，不過合作搞科研這種事，我覺得你還是做得挺好。”
“強強聯手、博采眾長，大家發揮各自的長處，一起科研總比單打獨斗要好得多，這一點值得很多企業學習。”
徐雷微笑點頭。
心里不禁暗想。
都他媽這時候了，你就別裝逼說廢話了行嗎？
不過秦正雄卻還不想走，還繼續說道：
“我看你的飛宇連鎖網吧，好像做得非常不錯，生意特別好，照這么看來，以后電腦肯定會越來越受歡迎。”
“你要是能像網費一樣，把電腦成本也打下來，讓很多普通家庭也買得起，我相信市場銷量一定會非常不錯。”
“而且你要是能把電腦做得更加小巧輕便一點，甚至隨身就能攜帶，不用插網線就能上網打游戲，那樣的話肯定會更受歡迎。”
徐雷一怔。
好家伙！
之前還不懂裝懂，說各種屁話的秦正雄。
要被請去喝茶了，就一下打通任督二脈了嗎？
他說的隨身能攜帶，不插網線就能上網打游戲的‘電腦’。
智能手機不就能做到嗎？
只不過他還想不到，智能手機不僅僅是可以裝各種應用軟件的‘電腦’，
它還可以打接電話收發消息，充當通信工具。
還具備拍照攝像功能，讓普通人不用購買照相機攝像機。
不過……
這可是2001年啊！
電腦都還特別笨重碩大一坨的年代。
之前去櫻花國投資考察，不少櫻花人從事半導體行業多年，都還在堅持搞大型計算機。
而秦正雄卻能提出電腦小型化的構想，真是相當的不容易。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你放心，我們飛宇電子科技用不了多少年，就一定會研制出你設想的那種超微型電腦。”
“它將可以裝各種應用軟件，通過手指觸屏操作，還有無線通訊和拍照攝像功能，我打算叫它智能手機。”
“智能手機？”
秦正雄笑呵呵的點了點頭。
“這個名字不錯，既然簡單直觀，又很有科技感。”
“那你加油好好干，我希望將來我出獄的時候，能用上你研制生產的智能手機！”
說罷，秦正雄面帶微笑伸出右手。
徐雷沒有猶豫，絲毫沒有忌諱什么。
立刻上前和秦正雄握了握手。
能爬到如今的高位，秦正雄也并非一般人。
許多人窮盡一生，頂多也就處級，能像他這樣位高權重的，已經是鳳毛麟角。
如今他黯然下課，當然還是應該體面的告別。
“放心吧，三五年之內，我就一定能讓智能手機問世！”
秦正雄苦笑道：“三五年？那也太快了吧，我恐怕都還沒出來呢！”
“沒關系，電子產品的更新換代速度特別快，晚出來幾年，智能手機會更加先進強大。”
用力握住徐雷的手，秦正雄鄭重其事的說道：
“空談誤國，實干興邦！”
“不管我現在成了什么樣，但我始終希望，我們龍國繁榮富強。”
“而要想做到這一點，就需要很多像你這樣的富有實干精神的優秀企業家。”
“好好干吧徐雷，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松開手，秦正雄微微一笑，瀟灑轉身離去。
雖然下場肯定會凄慘，但走也要走得瀟灑從容。
商務車旁。
李達世緊隨著秦正雄坐上了商務車，而關上車門的徐忠，則和徐雷微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在眾人的注視之下，商務車緩緩離去。
林朝陽尷尬不已的轉過身，朝秘書說道：
“安排車，送大家回賓館休息。”
支走其他人后，林朝陽來到徐雷身前。
“實在是抱歉，讓你耗費時間又勞心費神，結果卻出現這樣的局面。”
徐雷笑道：“你道歉干什么？這又不是你的錯。”
唉！
林朝陽苦笑搖頭。
今天注定是他這輩子，最難忘的一天。
原本以為秦正雄來京海考察，自己可以好好表現一下，盡一下地主之誼，進一步增進和秦正雄的關系，以便于自己升遷。
可萬萬沒想到，秦正雄先是醉酒睡過頭，把門撞開才驚醒，來到飛宇電子廠考察，結果還沒結束就被帶走。
敢情自己這一天勞心費神的折騰，到頭來全白忙活了？
不僅沒能為升遷創造有利條件，還欠下徐雷一個天大的人情。
自己還沒辦法發火，畢竟秦正雄已經被帶走了，自己發火又有什么用？
身為京海一把手，從沒想過竟然會有這么憋屈窩火又無奈的一天。
“不管怎么說，今天真是太感謝你了，春節放假期間，你說個日子，我必須請你好好搓一頓。”
徐雷笑道：“好啊，我確定好行程后，就給你電話。”
林朝陽嗯了一聲后，突然笑問道：
“對了，你爸今晚組織的演唱會，還有門票嗎？”
徐雷反問道：“你還需要門票嗎？既然計劃趕不上變化，秦正雄不能上臺致辭，你剛好替補上啊！”
“況且，這可是咱們京海第一次舉報大型明星演唱會，你作為京海一把手，于情于理也應該出席吧？”
林朝陽愣了一下后，哈哈大笑。
“好，那我今晚就放開了，好好去狂歡一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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