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老夫沒想到,昔日聽父汗說過,明人雖也有英杰,但唯喜內斗!故而才能與我女真部落機會可趁,如今看來嘛,呵呵。”
豪格等人頓時面色大變,聽代善這意思,是要站多爾袞那邊啊。
可代善無視眾人,又轉頭向為首的多爾袞。
“老十四,此番我大清陷入如此窘境、險境,的確是你的責任,若是我年輕十歲,必然要把你這個什么勞什子攝政王拔下來!治你的罪!”
代善言語激烈,面色泛紅,多爾袞聞言都不知如何反駁
“二哥,我......”
豪格等人更是大松一口氣。
但代善并未停下,緩了緩接著道
“但我知道,我已經活不久了,恐怕撐不了這個冬天,所以......”
“豪格,你當我不知道你那點想法嗎?當初不讓你坐那個位置,你不就是惦記著嗎?”
豪格面色漲紅,剛要反駁,就被代善打斷
其人似是回光返照般喋喋不休
“可我這個伯父還是要告訴你,論起當大清這個家,你就是不如多爾袞!”
眾人竟是一時被其攝住,毫無言語,其人干脆就這般坐在乾清宮大殿正中,自言自語道
“當年父汗起兵,我還小,但倚老賣老,也算是見證了咱們這個葉赫那拉的小部落,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那時候,父汗身邊不過族中勇士幾十人而已,李成棟和那些個明軍邊將,還有周邊部落,無不排擠我們,我就這般隨父汗流離失所十數年中長大。”
“野外扎營,風雪交加,遼東的雪,不知比這北京大到哪里去了,六七歲的我,跟著父汗,跑到凍河之上,刨冰抓魚充饑。”
“我吃膩了凍魚、野菜,父汗便扔給我一張小弓,道‘我愛新覺羅男兒,若想吃肉,便當自取!’。我愛新覺羅,當年以十三甲胄起兵,何其微弱?能走到今日,靠的就是這口篳路藍縷,有死無生的氣!靠的便是那關外風雪鍛造出的這點堅韌不拔、所向無前!”
“這才入關多少年啊?我們的宗室、將帥們,就開始學漢人勾心斗角、結黨營私!”
豪格連忙發言反對
“伯父,可如今我大清陷入如此危難,難道不是多爾袞的責任嗎?如何能說是結黨營私?”
代善藐了豪格一眼,不客氣地說道
“你豪格有多大本事,沒有自知之明嗎?捫心自問,當初吳三桂快馬送信求援,你們誰能有多爾袞這般果斷!當日收到書信,第二日便率軍連夜突襲?”
“拿下北京后,你們誰有那般心機?先是給崇禎發喪,穩住明廷士紳之心,又迅速接福臨入關,坐定事實。”
“入關之后,你們誰有這般見識?先是利用李自成和明廷矛盾,讓南廷坐視不理,又集中一舉擊破李自成,斬草除根?”
“你豪格有嗎?濟爾哈朗有嗎?不如人就是不如人!”
多爾袞大為感動,有了代善的站臺,豪格等人所掀起的政治風暴頓時煙消云散。
“咳咳......”
也許是太過激動,代善說了這么多,老邁身軀有些頂不住,竟是咳出血來,左右親信連忙攙扶。
“老十四啊,你二哥我眼看是快沒了,我知道,剩下諸多人里,唯有你有把大清帶出危難的本事,這事本是因你而起,那就該由你解決。”
言罷也不顧多爾袞,轉頭向自己的幾個兒子道
“我死之后,兩紅旗要以你們十四叔命令是從!”
“阿瑪......”
滿達海、碩塞、瓦克達三人紛紛俯首。
接著,代善又對索尼等兩黃旗大臣道
“我知道你們的原則,放心,無論如何,福臨的這個皇位是不會動搖的!若是他多爾袞日后敢有篡逆之心,兩紅旗、兩藍旗當與你們共討之!”
多爾袞心中感慨萬千,含淚上前握住代善雙手,道
“小弟在此立誓,絕不負二哥所望!此生惟愿助我大清入主天下,鞏固社稷,討滅南廷,絕不做非分之想!”
這個從大興安嶺走出來的渺小部落,一步步走到今天,總是有不少豪杰人物的,如皇太極,如代善,如多爾袞。
代善似是已用盡力氣
“望你記住今日所言......”
自此之后,得到兩紅旗支持的多爾袞再次站穩腳跟,代善的表態甚至讓他的地位更加穩固,由大敗與危機引起的,很可能會引發內亂的政治風波,被這位當年跟隨努爾哈赤出生入死數十年的“二阿哥”用生命最后一口氣中斷,重新穩固了清廷的政治核心。
兩日后,代善病逝于家中,清廷輟朝七日以示哀悼,立碑紀功,入祀太廟,追謚曰“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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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北京剛在戰戰兢兢中度過一場風波之時,數千里外的南京城外,一場宏大的儀式正在進行。
兩天前,瞿式耜帶著一種浩浩蕩蕩的肇慶朝廷官僚機構,和朱由榔的母親馬太后、皇后后妃,當然還有皇長子朱慈煊一起經由湖廣、江西,抵達南京。
朱由榔親自出城相迎,將太后、皇后安置宮中,各部衙門各司其職,反正南京本就是首都,啥衙門的建筑都是齊全的。
休整兩日后,由首輔瞿式耜領頭,正式出城祭拜孝陵
這回就是正兒八經的獻俘儀式了。
朱由榔身著黑色十二章袞服,頭戴琉冕,三千甲士開道,數百騎兵護衛,一眾文武大臣冠冕堂皇,列隊跟隨。
先是向皇宮外的太廟以太牢(牛羊豬三牲)獻祭,而后率眾出城,前往孝陵。
南京百姓群情激動,經過數年滿清的殘暴統治,江南士民面對光復而來的王師無不感動涕零,如今卻是又見百年未有的獻俘盛況,外加瞿式耜將這番儀式安排得格外隆重,竟是有十數萬人爭相遠處觀望。
原本軍中將領出于治安需要,希望能夠趕走圍觀百姓,但朱由榔卻是拒絕了,反而讓放開,只要不進入核心區域,任憑所有百姓在外圍觀看。
熙熙攘攘,一望無際的人頭之上,朱由榔身著天子冠服,身后數百被核實手中犯有巨大血債的滿清軍官由上千甲士按押在孝陵前的廣場上。
朱由榔肅穆身姿,一板一眼,面對太祖陵寢,走完禮儀流程。
這一日,正是冬至。
地球一年的公轉周期到了這一天,剛好讓太陽直射南回歸線,格外清晰刺眼的陽光照映祭臺,讓朱由榔面前琉冕閃閃發亮。
玄色十二章袞服更顯莊嚴肅穆,站在眾人矚目的最高處,更有威勢。
朱由榔張開繡帛祭文,朗聲念道
“不孝子孫由榔,率皇明百官謹祭于吾太祖皇帝之靈。”
“昔以國族不幸,皇綱覆墜,亂臣賊子皆引虎狼以危中國,遂使大地陸沈,中原板蕩。朝堂之地,行省之間,非復吾有,異族因得以盤據,靈秀之胄,雜以腥膻。”
“由榔不肖,藉太祖威靈,默為呵護,君臣用命,百姓歸心,率貔貅之眾,募敢死之師。俱懷合轍之歡,引陣云而野戰。六甲運孤虛之術,三宮顯天一之神。張旗鼓于桂北,斬首逾萬,振旌節于湖畔,克獲賊酋,白刃交鋒,橫尸遍野。殘燼星散,霧卷北奔。江南各省,次第收復。謹依吾祖遺烈,定鼎金陵。”
“敬于文奉還旆之后,貢宗祖兆民,惟我祖高皇帝實鑒臨之。敬獻!”
“锃!”
一聲齊刷刷光芒閃過,冬至日陽光之下,冷鋒斷然
博洛、劉良佐為首共兩百四十五名查證直接參與揚州、嘉定、江陰屠城的滿清軍官,血濺當場,尸首分離。
新時代,就這樣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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