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重生明帝,但大明已經沒了 > 第81章 遺臭萬年
  對于曲阜孔府的清算,遠超乎了之前一眾官員的想象。

  因為孔氏在此扎根上千年,實在是太過龐大,該縣人口,孔姓者,占二三之數,林林總總,恐怕不下數萬。

  但事實上,大多數也和普通百姓毫無差別,一樣被上層的宗族長老們壓迫,變為佃農、長工,殘喘求生。

  就像當初李自成農民軍席卷中原時,不少明朝宗室出身的朱家人居然響應跟隨,這些普通孔氏族人對于衍圣公府被清算的消息,可謂歡欣鼓舞。

  因為按照光烈朝廷在南方的既定政策,在清算一些地方大族時,于五世以外,非嫡系出身的普通成員,只要沒有參與宗族事務,便不在范圍之內。

  甚至,大部分平時備受壓迫的庶出、旁支子弟,還會因此而得到分配田產。

  以孔氏為例,在山東巡撫、布政使司衙門的協助下,刑部官員丈量清楚曲阜孔府全部土地所有。

  相較于那些浮財,土地才是孔府的根本,初步統計出來的數字,令眾人咂舌,曲阜縣,皇冊在記全部田土,不過一百一十五萬畝,孔府一家就獨占五十四萬畝,將近一半。

  而這還只是明面上的數字,明中期以后,隱田、假田成風,根據走訪調查,和審訊得知,除了這些明面登記的土地外孔氏至少還有將近二十萬畝隱匿田土,有的掛在其他人頭上,有的干脆自萬歷以來,就沒有登記過。

  為了清點這些財產,刑部、大理寺、巡撫、布政使司、按察使司五個衙門合作,十多名官員,帶著近百吏員,花了十余日,才勉強清點出一個大概。

  其中,亦不乏孔府在過去百年內,于地方上種種劣跡證據。

  至于這么多土地是怎么來的?孔氏和許多豪紳地主一樣,通過災年釋放高利貸,再借用官府關系,強行逼債,而后吞并土地。

  僅崇禎二年山東大旱后,就一次吞入土地近四萬畝。

  相較于一般的南方豪族,孔氏在曲阜地方的威勢更厲害。

  自唐晚期,唐懿宗下旨讓孔家第40代孫孔續為曲阜縣縣令以來,直至后世的乾隆時期,上千年間,曲阜一地的縣令、知縣一職,都是由孔家世襲罔替。

  一般而言,孔家嫡長子擔任衍圣公,另一人便出任曲阜知縣,以至于許多孔家先輩的墓碑上,直接就明晃晃的刻上身前官職是“世襲曲阜知縣”。

  毫不夸張的說,曲阜就是千年來,山東境內的“國中之國”,其聲勢威權,比起什么狗屁藩王、沐國公之流要強得多,畢竟宗室、勛貴雖然坐享富貴,卻是不能干預國政的!

  而孔家坐擁一縣百里之田,有私人武裝,有行政權力,免稅免賦,國法不及,還世襲罔替,哪里能叫“孔府”?叫“孔國”恐怕還恰當些!

  為此,不同于對山東其他府縣的既定政策,即當地的府縣衙門機構,只要不負隅頑抗,可以先維持地方秩序,等待北伐軍接管安排。負責主審此案的刑部主事徐嘉,來到曲阜的第一件事,就是帶著左軍將士,剝奪曲阜縣衙一干官吏的職權,全縣進入軍管狀態。

  巡撫李新專門特批,從左軍方面要來了一個廂近千軍士,參與查抄和穩定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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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廟,弘道門前

  曲阜有孔廟、孔府、孔林三個建筑群,稱為“三孔”,其中孔府就是衍圣公嫡系一族居住之所,而孔林則是孔子及其后裔的家族墓地。

  至于孔廟,顧名思義,便是祭祀孔子之所。

  一名六十多歲,須發蒼白的老朽手持拐杖,帶著十余個族人擋在門前。

  而弘道門前的璧水橋上,上百左軍甲士已經嚴陣以待,為首軍官按刀橫視對方,眼神中頗為冷漠。

  不得不說,兩千年禮教熏陶之下,這個時代很少有能夠蔑視孔廟門外牌坊的人,哪怕是大字不識一個的平頭百姓,也會對這些看似高高在上的尊貴事物,產生某種恐慌與畏懼。

  在大多數人眼中,尤其恰恰是不讀書,且被壓迫得最深,最苦難的農民們,恰恰最吃這一套。

  反倒是那些那些上位者,最終念念有詞“君臣父子”,其實反而在內心深處,并沒有把這些東西當做一回事。

  當上面有令要查封孔廟時,幾位刑部、大理寺的官員都還沒什么反應,下邊的普通士卒倒是議論紛紛。

  漢代以前,有儒家,但沒有儒教,而之后,隨著其意識形態和統治階級的深度捆綁,儒家也就變成了儒教,儒教的經典、人物、文化,被神圣化,尤其是在宋、明、清三代,理學成熟后,達到頂峰。

  對于這些普通士卒而言,孔廟,那是“文曲星”、“文昌帝君”呆的地方啊!自己這般手持刀兵沖進去,難道不會遭報應嗎?

  這事兒,倒是讓幾位主事官員麻煩了好一陣。

  好在,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而且左軍畢竟是農民軍底子,還是有不少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兵的。

  最后,先是查抄了隔壁相對沒那么敏感的孔府,隨后為首一名左軍廂總就親自帶隊往孔廟趕來。

  這位廂總是西軍出身,當年砍了知縣造反的角色,最為無懼,百多號人持著各式兵械,就破了孔廟正面的圣時門,直奔內里而去,結果就在弘道門前被一個年老的奉祀官以及十余家仆攔住。

  “此至圣之地,休得放肆!”

  那老夫子豎眉呵斥

  身后十幾名年輕家仆,卻是面露難色,看著對面鋒刃橫立的兇光,踟躕怯懦不前。

  為首的廂總也不與這老朽多言,直接一手揚起公文

  “巡撫衙門親署,封存檢點孔府、孔廟一干事物,望爾不要阻礙公務!”

  那老人乃是孔族中的長輩,名喚孔貞云,論起輩分,大概是孔興變的曾祖父那一代了,于孔府中,雖然由于倔強頑固,不太受待見,但一直掌管孔廟的日常打理。

  “巡撫算什么!”

  那老人向天際拱手一禮,昂然道

  “洪武十年,太祖敕建大成至圣文宣王廟宇,弘治十六年重修拓廣,我大明歷代先皇的圣旨,在此門前,尚且還要下馬落轎,禮遇甚恭!他李新一個巡撫算什么東西!”

  隨后又一指那隊伍后面的刑部、大理寺官員

  “爾等亦是讀書人,這些糙漢不懂!難道你們不懂嗎!此乃天下文脈至圣之地!焉能有刀兵放肆!”

  后方站著的幾個官員也是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動作。

  自漢代以后,敢對孔府頭上動土的人,還真沒幾個,一開始他們接到任務,也是心中忐忑不安,他們倒是不怕孔府上下這些老少廢物能干什么,而是害怕自己的士林清譽。

  在仕途之上,政治聲譽幾乎就是一個人政治生命的一半,而在這個理學大道至上的年代,干出抄孔府、孔廟的事情出來,十有八九都是要被人打成“奸黨”的。

  就算天子照顧你,可一旦名聲臭了,皇帝也不可能保你一輩子。

  更何況,若是攤到一個如嘉靖、乾隆一類善用權術的天子,先偷偷鼓動你把得罪人的事干了,事后再推卸責任“朕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手下人瞎干的”,然后再把你推出去擋槍,也不是沒有過的事情。

  畢竟,自古天家,有幾個不是涼薄自私之人?

  徐嘉原本只是秀才出身,與仕途無緣,是當初朱由榔在肇慶不拘一格,征辟兩廣士人,才得以入仕,八年間,從一介秀才童生,變成正六品主事,受皇恩深重。

  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他不同于其他人,根本不在乎事后自己可能面對的結果,因為這個任務是他主動爭取的。

  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報恩。

  所以他此行甚至都沒有請圣旨,就是為了事后,若引起天下世人非議,有害天子,那他徐嘉,就主動把所有責任攬到身上,表示自己乃是矯令行事,與陛下無干!屆時一杯毒酒,以報皇恩便是!

  不得不說,古人雖然在思想上固執,但也有很多后人難以想象的品質,比如“重恩義、輕生死”。對于徐嘉而言,遇到朱由榔之前,他不過就是個年近三十,還只是窮秀才的措大,這輩子最好的出路,頂多就是給哪個心善的掌柜當賬房而已。

  是朱由榔不拘一格,提拔于他,方有今日,以命相報,有何不可?

  “不必管他,直接推開,沖進去!無論此間發生何事,我一力承擔!”

  徐嘉面無表情,冷冷吩咐道

  “你們這是要遺臭萬年、千夫所指的!”

  “等著吧!今日之后,全天下讀書人都要戳爾等脊梁骨!”

  那老朽邊被拖拽,便厲聲咒罵

  引得跟在徐嘉身后的一眾官吏心驚肉跳,暗中悲戚,因為這老家伙,恐怕說得還真不錯。

  此間事了后,他們最好的結局,就是主動辭職,除非是真的不想要自己和家族名譽了。

  徐嘉依舊沉著臉,毫無表示

  就在此時,后面圣時門方向,忽然傳來一陣甲胄和喧嚷,而后迅速歸于平靜,一個清朗男聲遠遠傳了過來

  “你說誰要遺臭萬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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