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故意不小心的！
陸飛心知肚明，在場的人精們一個個同樣揣著明白裝湖涂。
華爾街一條街，有誰不知道雷曼跟高盛是你死我活的仇人。
始作俑者，就是面前這位理查德福爾德。
在接手雷曼的時候，全年收入只有30億美刀，短短14年，憑一己之力做到193億美刀，而且一躍穩坐華爾街投行第三把交椅。
被擠下來，就是現在第四把交椅的高盛。
雙方交戰在千禧年，高盛因為互聯網泡沫破裂而損失慘重，雷曼不講武德地偷襲，趁機瘋狂做空，置高盛于死地，甚至不惜狙擊向高盛伸出援手的金主。
針鋒相對，都殺紅了眼。
最終雷曼站著，高盛躺著。
那一屆高盛的話事人，叫亨利·保爾森，好巧不巧的是他現在是美利堅財長。
之所以雷曼還能這么蹦跶，坐上次貸第一的巨頭，因為背后有美聯儲主席格林斯潘撐腰，他是《世界是平的》的擁躉，堅持金融創新，支持搞CDO、CDS，甚至P2P。
然而這位大老，今年退休了。
理清這些彎彎繞繞、恩恩怨怨，圣誕宴會賓客名單里，自然沒有離死不遠的雷曼。
而現場，請的最多的就是高盛系。
陸老爺早就暗中選邊站隊，打了個哈哈：
“福爾德，你們雷曼有宴會，我們三體也有宴會，總不能我把你這個雷曼最大的功臣請走，讓你們的派對群龍無首吧？”
“所以才特意把地點安排在雷曼隔壁，等一會兒，我們會親自把你請來。”
卡爾森布洛克機靈地補充了一句。
陸飛睨了一眼，這個解釋完美不？
呵呵，特別完美！
理查德福爾德也不再興師問罪，“陸，那我剛才的提議，你覺得怎么樣？跟雷曼做CDS生意吧，你要多少，我們給多少。”
天殺的雷曼，敢虎口奪食！
大衛所羅門鐵青著臉：“嘿，這是陸專門為我和高盛準備的圣誕禮物。”
“大衛，你剛才不是拒絕了嗎？”
理查德福爾德語氣里透著不屑。
高盛給的了的，雷曼能給。
高盛給不了的，雷曼照樣能給！
“沒有人會在圣誕節拒絕朋友的禮物。”
大衛所羅門立刻把陸飛坑高盛的不愉快拋到腦后，槍口對準氣焰囂張的理查德福爾德。
“我們別杵在門口，都進來喝杯酒吧。”
陸飛打了個圓場，在眾人的注視下，他們一群人聚在落地窗封陽臺前，竊竊私語。
“既然你們都有意，我想問問雷曼的CDS保費率現在是多少？高盛的現在又是多少？”
約翰保爾森得到他的眼神暗示。
大衛所羅門搖晃著酒杯，直言不諱地說高盛按季度收保費，3A級收面值的0.3%，A級收0.6%，3B級收2.5%，B級收……
“怎么才一年就漲了這么多？”
陸飛皺下眉頭，06年全年到07年上半年，3A級才0.2%，3B級更只有2%。
可不要小看0.1%的漲幅，三體基金和保爾森對沖基金的CDS，總額超過了35億美刀，單單一年的保費就會多出1400萬美刀。
搶銀行，都沒有這么多！
“行情價啦～”
理查德福爾德解釋說：“CDO在漲，CDS自然也要漲，不過你放心，雷曼比高盛要更多樣化，季度保費率不合適沒關系，我們還有月底，還有半年度，我推薦你選半年度，最優惠最劃算，3A級只要%，A級只要……”
“陸，我們高盛也有半年度。”
大衛所羅門不由生出一種當面被ntr的即視感，陸飛可是高盛的摯愛，你雷曼敢搶？
“咳咳！”
約翰桑頓作為旁觀人，頭腦冷靜地提醒：“大衛，我在華夏學到一個俗語，‘兩狗相爭一骨頭，第三只狗叼著走’，你沒發現陸在利用我們和雷曼的矛盾，再給自己的CDS合同牟利嗎？千萬不要中他的圈套。”
“你說的對。”
大衛所羅門恍然大悟，警覺地左看看理查德福爾德，右看看陸飛，你這華夏人壞得很！
就在三方陷入僵局時，在不遠處觀望的人群當中，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湊了上去。
而高盛系出身的，更不會袖手旁觀。
羅伯特魯賓、奧爾斯曼等一票早已打上“高盛”標簽的黨羽，一窩蜂地涌到大衛所羅門的身邊，以壯聲勢。
尹凡卡和懂王站在外圍，很多人和他們一樣，都等著看一出好戲，畢竟才幾年，高盛系怎么可能會忘掉仇恨。對雷曼心無芥蒂！
我要看血流成河，我要看血流成河！
“陸，高盛可不主營CDS，它的規模滿足不了你的胃口，我們才是你最好的選擇，雷曼是深度參與者，規模僅次于AIG，而且你放心，一旦相關債券出現違約，雷曼會承擔保險賠償的責任，一定會負責到底。”
理查德福爾德身材高大，一個人面對高盛群狼環伺，猶如斗牛犬般，絲毫不落下風。
“唔，2A級怎么收費？”
陸飛摸摸下巴，看上去被說動。
“2A級？！”
不只理查德福爾德、大衛所羅門，在場所有的華爾街巨頭精英們面面相覷，一個個一副活見鬼的樣子。
約翰保爾森卻眼前一亮，立馬敏銳地察覺到陸飛的天才之舉，如今的3A級和A級，因為CDS規模的擴張，保費持續走高，獨獨數量少的2A級，支付成本更低，但賠率極高。
幾乎是，20比1。
也就是說，投入一美刀，3個月只需要幾美分的保費，但只要賭贏，就能贏20美刀！
“怎么，辦不到嗎？”
陸飛環顧四周，露出一副失望的樣子。
理查德福爾德和大衛所羅門對視著，都不敢第一個開口，深怕對手出一個更低的保費。
然而，這場零和博弈的游戲，并非只有高盛、雷曼這一對冤家，美林、大摩、花旗這些華爾街獵人來此，不就是盯上陸飛這個獵物！
“陸，2A級我們美林做了！”
人堆里，斯尼奧尼爾突然抬高嗓門。
一下子，一石激起千層浪。
眼看美林下手，詹姆斯凱恩等人紛紛哄搶三體基金的2A級掉期合約，甚至羅伯特魯賓也顧不上高盛的情誼，替花旗賣力地爭取。
“陸！”
大衛所羅門不敢公開報價，走到陸飛的身旁，小聲地說：“%，我們只要%。”
“那么理查德，你們雷曼呢？”
陸飛轉過頭，把目光投向陷入沉思的理查德福爾德，眼里不禁閃過一絲詭異的精光。
CDS是一種很好的做空工具。
傳統的做空需要你買入做空對象，但CDS并不需要，就像買入一只股票做空，可卻漲了50%，那就會虧了50%，但CDS不會，不管做空對象漲多少，保費是不會變化。
更關鍵的是，CDS完全不受數量的限制，也就是說，只要愿意買就可以無限量供應，華爾街就靠這一手，賺取巨額的保費。
可明明保費是固定的，給看上去很垃圾的CDO承保，卻要擔著天大的風險，這么吃力不討好的事，為什么一個個爭先恐后？
因為沒有人相信次貸會崩盤！
那么，白嫖的錢為什么不賺？
于是，堅信次貸不會倒的理查德福爾德開口報出一個跳樓最低價，%，毫無懸念地在這場競標當中勝出，又踩了高盛一頭。
“喪偶兒碧池！”
大衛所羅門氣得咬牙切齒，又輸給雷曼，還特么當著幾乎整個華爾街頂尖圈子的面。
是可忍，熟可以忍！
高盛系的都感同身受，氣不打一處來，連同陸飛也一并恨上，說好的給高盛的圣誕禮物呢，就是雷曼的一頓羞辱嘛？
就在此時，陸飛仿佛早有預料，朝卡爾森布洛克遞了個眼色，只見他一副很傻很天真地問道：“我記得雷曼的CDS規模有4600億美刀，萬一，我說萬一雷曼破產，沒有辦法賠付，到時候我們該怎么辦？”
“我們雷曼破產？哈哈，哈哈！”
理查德福爾德差點把酒笑噴出來，“你竟然會覺得雷曼會破產，這是我今年聽過最好笑的笑話！各位，竟然有人懷疑雷曼會破產？”
“哈哈，哈哈～”
頃刻間，滿堂大笑，甚至有人笑得前仰后合，一聲聲笑聲里，都帶著濃濃的嘲諷。
“陸，你不會也覺得雷曼因為賠不起這筆錢，就會破產倒閉嗎？不會吧？”
理查德福爾德笑的眼眶里蹦出眼淚。
“大衛，你們覺得呢？”
陸飛不先回答，反問大衛所羅門。
“哼，難說！”
大衛所羅門話里透著酸熘熘，打心底也不相信雷曼會破產，但嘴硬絕不松口。
別人怕雷曼，我們高盛可不在乎！
“呵呵，破產？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理查德福爾德冷冷一笑。
“但總有一點點的可能，畢竟CDS本身，就已經是萬分之一的概率，雷曼破產的概率難道就不是萬分之一嗎？理查德，你覺得呢？”
陸飛揚起一抹笑容。
看著這個笑容，理查德福爾德心里覺得別扭，鼻子冷哼一聲：“那么你想怎么樣？”
“既然你截胡了我送給高盛的圣誕禮物，大衛，我再送高盛一份禮物怎么樣？”
陸飛直截了當地說擔心這么多賠償金會讓雷曼破產，于是針對雷曼也做CDS。
CDS，只要有買賣雙方，就可以對任何指定的信用事件做一個對賭式的互換合約，如若違約事件確實發生，投保買方將收到承保賣方的賠償金，也就是把風險轉嫁給承保方。
他要的就是高盛來擔保，如果雷曼破產，三體基金就可以統統從高盛套現獲利。
相當于，給CDS再套上一個CDS！
在場的人都是內行，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節，這哪里是買保險，分明是給高盛送錢，而且是以高盛最喜歡的形式，‘雷曼破產’，一個個都露出會意的微笑。
“陸，我覺得這個CDS完全沒有必要！”
理查德福爾德陰沉著臉。
“呵呵，我不覺得陸說的沒有必要。”
不等陸飛開口，大衛所羅門第一個不答應，“何況，這是送給我們高盛的圣誕禮物，你們雷曼未免管得也太寬了吧。”
“大衛說的對，這屬于高盛和陸之間的交易，雷曼無權干涉！”
羅伯特魯賓、約翰桑頓等高盛系終于抓到一個反擊的機會，迅速地重拳出擊。
縱使理查德福爾德再自負，再強硬，雙拳難敵四手，招架起來也感到非常吃力。
他露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開個玩笑罷了，你們就喊打喊殺。”
“對對對，今天是圣誕節。”
陸飛看足了熱鬧，露出一絲玩味的壞笑，終于打了個圓場，舉起酒杯：
“敬你們，干杯！”
“敬你，干杯！”
心懷鬼胎的眾人，異口同聲。
…………
宴會結束以后，高盛系單獨開個小會。
大衛所羅門把約翰桑頓請到公司，跟約翰沃爾德倫等人組建智囊團，坐下參謀陸飛針對“雷曼破產無法賠付CDS賠償金”的CDS。
“你說這里面，會不會有詐？”
“不，我覺得沒有任何問題，陸來找我的時候說的很明確，請你代表高盛參加宴會，就是想我做中間人，來調和大家之間的矛盾。”
約翰桑頓分析說：“高盛想要在華夏繼續活動，比起柳，陸才是最合適的人選，而他的基金想要在美利堅活躍，也離不開高盛，這個道理，他很清楚，你們難道不清楚嗎？”
“桑頓說的不是沒有道理，要不然也不會宴會請高盛那么多自己人去，卻唯獨沒有請我們的死敵雷曼，這就是陸的一個信號！”
約翰沃爾德倫點頭附和。
“但是，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買入那么多的CDS，如果對應的CDO貶值，三體很有可能從雷曼那里獲得三四十億美刀。”
大衛所羅門神情嚴肅：“如果賠付，就意味著房地產和次貸就要崩盤……”
“但是次貸會崩嗎？”
約翰桑頓問道：“我們所有人都知道，次貸根本穩如磐石，根本不可能崩盤。”
“也對。”
大衛所羅門立刻糾正，“不，那可不一定，那可不一定，今年連續加息了6次，利率已經到了5.5%，浮動房貸利率就會升高到15%以上，肯定有大批房主還不起。”
約翰沃爾德倫不以為意，“這個消息，魯賓不是透露了嗎，加息只是為了給房地產降降溫而已，但整體而言，整個房地產仍在穩健運行，只要房地產穩住，次貸就一定能穩住。”
“可是我心里還是不踏實。”
大衛所羅門深知跟次貸無關，只跟陸飛有關，這個王八蛋會這么蠢，梭哈押注CDS，跟整個美利堅金融唱反調，這不是找死嗎？
“還有什么不放心的？”
約翰桑頓疑惑不已。
“我們做CDS，除了賺保費，也是給自己的CDO做一筆對沖，陸的基金有個毛的CDO，一個毛都沒有！”大衛所羅門摸了摸自己的地中海禿頭，“他把賣掉CDO的錢全投入CDS，這種操作，我真的懷疑他會不會玩金融？還是那個跟我們對壘大豆、石油、黃金的陸嗎？”
“這個，我最有發言權。”
約翰桑頓笑呵呵說：“我在華夏生活工作了這么多年，據我觀察，華夏人有一種性格缺陷，就是死要面子，用魯迅的話說，’面子是華夏人的精神綱領‘……”
“誰是魯迅？”
大衛所羅門和約翰沃爾德倫面面相覷。
“一個華夏的大文豪，相當于海明威。”
約翰桑頓繼續說，“他說華夏人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而且越是成功的人，越早成功的人，就越要面子，就越不能接受失敗。”
約翰沃爾德倫一拍大腿：“沒錯，柳不就是這樣的人嘛！被陸一次又一次地打倒，就是死要面子，一次又一次想去報復，結果聯翔一次又一次地失敗，屢戰屢敗，屢敗屢戰。”
“好吧……”
大衛所羅門疑心頓消一大半，但仍有顧慮，萬一真如陸飛賭的次貸崩盤怎么辦，畢竟上帝總是鬼使神差地站在這個東方人背后。
竟然，一次都沒有護佑美利堅！
“就算崩盤了那又怎么樣？”
約翰沃爾德倫滿不在乎，且不說有房地美和房利美兜底，還有美聯儲這道最后的防線，哪怕真出問題，次貸存量也才1.5萬億美刀，哪怕30%的次級債券爛掉，也不過5000多億。
這個數目，對于擁有13億GDP和25萬億的債權市場規模的美利堅，就是滄海一粟。
在整個聯邦存款保險體系內，這一損失的規模也不過僅占金融機構總資產的3.6%。
完全在美利堅的承受范圍之內！
“沃爾德倫說得對，真塌下來，也是雷曼來賠，你不會以為雷曼賠不起吧？”
約翰桑頓也不放在心上，“就算雷曼賠不起，真的破產，難道美聯儲會眼睜睜看它破產，不救一把嗎？所以，安心地享受陸這份CDS的保費吧，就當是給我們的和解費。”
“噗嗤！”
約翰沃爾德倫忍不住發笑：“桑頓，你這樣說話可是落井下石，陸在CDS項目的投資，我估計已經虧損兩三個億，如果繼續堅持，賠十個億都有可能，卻白白讓我們每年賺上幾千萬保費，還抬高了高盛的股價，我們今天又吃他的席，喝他的羅曼尼康帝，豈不是禽獸嗎？”
“就當他在贖之前的罪吧，燃燒自己，照亮我們，啊哈哈，哈哈哈～”
大衛所羅門終于橫下決心，做這筆買賣。
三體賭贏了，雷曼賠。
三體賭輸了，掙保費。
反正不管是輸是贏，高盛里外都不虧！
沒道理不做！只有傻子，才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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