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參加宮宴的文武百官都散了，直到走的時候，皇后娘娘仍沒有傳來誕下麟兒的好消息。
不過這也屬正常，畢竟女子生產是件冗長又痛苦的事情。
謝知蘊在產房守著，外面隱隱傳來打更聲，他下意識望向無盡蒼穹，從白天發動到現在，陸小夭已經疼了六七個時辰。
她平素向來是養尊處優慣了的，怎么能吃得消這般苦楚呢？
頹然靠在門上，謝知蘊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
“皇上能不能聽老朽一言。”王老太醫此時站出來打破了僵局，“娘娘昏厥的時間若是太長，對自己和胎兒都有危險，不如以金針刺穴之法，強行讓娘娘先醒過來。”
謝知蘊心里一痛。
啟獻帝臨死的時候，陸小夭就是用這種法子強行吊著他的一口氣，這是因果輪回嗎？
若是上天要報復，何妨報復到他身上，別難為陸小夭！
“皇上早點做決定，晚了怕是對皇子不利……”
這一刻謝知蘊甚至沒有想到孩子，他心心念念想要個女兒，但這孩子他未曾謀面，也沒有朝夕相處九個月，感情自然沒有跟陸小夭深刻。
如果真的到了只能保一個的時候，他只希望她平安無虞地活著，順利熬過這一關，哪怕沒了腹中的孩子，他都不在乎。
“金針刺穴會對大人造成傷害嗎？皇后會不會很疼？”
王老太醫愣了愣，倒是沒想到都這個節骨眼上了，皇上還會惦記皇后娘娘會不會因為針灸而疼，他頓了頓。
“疼自然是會有一點的，畢竟是刺破皮肉，但跟生產之痛比起來，那是小巫見大巫。”
謝知蘊知道這已經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于是攥緊拳頭，默許了。
“皇后娘娘的命就交到你們手上了，務必要盡全力。”
眾人聞言皆心有戚戚然。
此時此刻的長樂宮，薛老太君還沒有走，陸夭剛剛流下的羊水早已經被清理干凈，但屋內卻彌漫著一股子說不上來的氣氛。
太后一言不發站在小佛堂前，往香爐里又扔了一把沉水香。
“姐姐若是泉下有知，就保佑你兒媳順順利利生下這一胎。”她撫了撫鬢角，“這孩子也不容易，嫁到老三府上沒少操心，臨了臨了還要被他母家坑一道。”
薛老太君聞言眉心一跳，就聽太后又繼續道。
“若是平安生產，皆大歡喜，但萬一老三媳婦有個三長兩短，咱們薛家才真是要大難臨頭了。”
在旁邊陪坐的薛云茹心下一緊，下意識瞧了瞧老太君，老太君側臉繃得死緊，一言不發。
她們都心知肚明，皇帝剛剛抱著皇后娘娘離開那一刻，已經說明了一切。
若是皇后平安誕下麟兒，她們或許能逃過這一劫。否則一個害皇后早產的罪名，就足以磨滅掉薛府幾代人的努力。
太后上完香，施施然回來坐到貴妃榻上，她盯著面前倔強了一輩子的老太君。
“母親可曾有過一星半點后悔？”
這話似是在問她今日這樁事，又像是在問她這為薛家嘔心瀝血的一生。
老太君死死捏緊手里的拐杖，第一次對自己的決定感到了懷疑。
***
外界正暗波洶涌的時候，陸夭還深陷在朦朧的迷沼中。
那個聲音還在竭盡全力地嘶吼。
“陸夭，你能不能爭氣一點？你要死，至少要為他留下一個孩子再死，至少要洗滌你前世的罪孽！”
陸夭盯著那團模糊的影子，一字一頓。
“你到底是誰？”
“我是前世郁郁而終的你。”
“不，你不是。”陸夭感覺說出這句話后，靈臺突然清明，眼前的混沌也悉數消失，“你若是我，絕不會讓我赴死。前世我是全心全意想要報答謝知蘊，可并不會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
這話說出口的時候，她也感覺自己渾渾噩噩許久的神魂忽然落回原位。
“這一世，我全心全意愛他，所以不會再有前世的那些想法。我已經陪他登上最高的這個位置，也會陪他走過生老病死。父母會逝去，子女會長大，最后陪在身邊的只有彼此。”陸夭甚至笑了笑，“所以我不會死，更不會為了贖罪去犧牲自己。對于謝知蘊來說，最好的報答就是我們母子都活著。”
說出這番話之后，陸夭忽然覺得那團混沌的影子散了，那后面并沒有她的臉，甚至沒有任何實體。
“我不知道你會以我心魔的姿態出現，但我要告訴你，也是警醒我自己。”陸夭像是解釋，又像是喃喃自語，“對于前世，我后悔的不是被旁人所騙，是自己一直太遲鈍，沒有意識到謝知蘊的心意。但這輩子不一樣了，我愛他，所以會為他做最好的打算。”
而最好的打算，就是活著生下孩子。
那一刻她倏忽清醒，一陣尖銳刺痛傳來，陸夭感覺自己猛地回到了現實。
耳畔嘈雜聲再度響起，濃重的喘息聲，宮娥的驚呼聲，還有謝知蘊混合了驚喜的喊聲。
“夭夭！”
他只在前世自己死后才這么叫過自己，陸夭鼻尖一陣酸楚，險些落下淚來。
謝知蘊盯著她發紅的眼眶，以為是太過痛楚導致的，于是握緊陸夭的手指。
“都是我害你受這些罪。”他知道生兒育女是女人必經之路，但陸小夭的痛苦實在太過明顯，讓他一時間感傷起來，“生完這一胎，無論男女，我們再也不生了。”
陸夭想沖他擺擺手，卻覺得下腹一陣墜痛，有股子不知道哪兒涌出來的力量登時席卷全身。
就聽穩婆激動地喊起來。
“娘娘用力，已經能瞧見頭了！”
孫嬤嬤聞言，急忙連忙取了片參片放進陸夭嘴里，急聲道。
“娘娘撐住這口氣，用力，熬過了這一關，小主子就要生下來了！”
陸夭快速將參片嚼碎，沖著謝知蘊斷斷續續道。
“你快點出去吧，在這里……在這里，只會讓我分心。”說著露出個虛弱的笑，“有太醫和穩婆在，我不會有事的。”
幾位太醫見狀，也急忙上前紛紛喊道。
“皇上放心，下官等定會全力保娘娘平安。”
謝知蘊知道自己在這里幫不上忙，只得一步三回頭地退出去。
陸夭眼角因為剛剛謝知蘊那番話濕潤著。
這個男人前后兩世都發自肺腑替她著想，前世因她殞命，今生怕她吃苦，這么一個全心全意滿心滿眼只有她的人，她怎么舍得放棄。
“皇后娘娘堅持住，再用力，成敗在此一遭。”
情緒是種強大的推動力，陸夭突然爆發出一股蠻力，隨即就感覺有什么東西滑出了身體。
耳邊穩婆驚喜地大喊。
“孩子出來了！”
另外一名穩婆手腳麻利地將孩子用大包布接住，包好，興奮得嗓子都啞。
“是個男孩，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喜得貴子！”
是個男孩嗎？門外的謝知蘊手指一下子攥緊，等了半晌不見屋里再有動靜。
只有一個嗎？他的心直直墜了下去，陸小夭懷的明明是雙胎，難不成……
小劇場
謝知蘊：說好的雙胎呢？我dong大一個閨女，就這么沒啦？
陸夭：好飯不怕晚，再等等，可能還有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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