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彥章蹲在均熱車間門口，不停的向辦公樓方向張望。
從早上開始，他便坐立不安。
原因很簡單，林致遠要升任設備科科長的事情已經傳遍熱軋廠，一旦他成為正科長，那么勢必就不能兼任均熱車間副車間主任一職了。
劉彥章的心思又開始活泛上了。
縱觀整個均熱車間，除了林致遠，他是學歷最高的。
他可是正兒八經的鋼院大專生，在技術員這個崗位上已經工作七八年了。如果不是林致遠這個妖孽橫空出世，劉彥章自認為均熱車間副主任這個職位非自己莫屬。
現在終于把林致遠熬走了，自己也該上位了吧？
今天一上班，劉彥章就像吃了二十五只小耗子，百爪撓心般的難受。
只可惜車間領導開會研究上報副主任人選把所有人都趕出辦公室，到現在自己也不知道上報的人選是不是他？
既然不讓在辦公室呆著，他就蹲在車間門口，等領導到來。
左等右等，終于，劉彥章看到薛蘭從廠辦公樓里出來，奔著均熱車間這個方向走過來，劉彥章噌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撒開腿向薛蘭跑去。
“薛科長，你好，你是要到我們車間嗎？”劉彥章的眉毛眼睛都擠到一塊兒了，拼命想擠出一個笑臉。
薛蘭點點頭，“小劉，是啊！我到你們車間和你們領導商量點事兒。”
劉彥章一愣。
商量點事兒？
這可和以往公布干部人事調動的說法不一樣啊！
之前宣布人事調令，都是薛蘭直接照著文件讀一遍就完了，也用不著和誰商量啊？
今兒這是怎么了？難道說有變化？
劉彥章心里七上（河蟹）八下的陪著薛蘭進了均熱車間辦公室。
因為知道今天會有大的變動產生，所以李濤，張德勝，錢永福等人都守在辦公室里沒走。
薛蘭一進來，也沒廢話，“李主任，張書記，錢主席，這不是林致遠不能兼任均熱車間的副主任了嗎？廠領導讓我過來和大家商量一下，看看咱們車間能不能搞個內部民主推薦，選出工人心目中的副主任人選，有了結果我回去向廠領導匯報。”
劉彥章的臉氣的都綠了。
平時干部調動都是廠領導直接下令，今兒這是怎么了？還弄什么民主推薦？
劉彥章的心當時就是一沉。他在均熱車間的人緣自己也清楚，如果讓大家選，那肯定沒戲了。
劉彥章氣的當時就想跳起來反對，不過當著李濤、張德勝的面，他也不敢多說什么，只能一個人在那運氣。
“薛科長，那我盡快召集人員開會，一有結果就通知你。”李濤瞄了一眼站在一邊的劉彥章，心里有些不安，但是一想到昨天晚上石茂才說的那些話，他的心又硬了起來。
中午吃飯時，李濤把現有的車間人員召集起來，開了一個短會，會議內容就一項，民主評選副主任人選。
“同志們，大家都應該知道了，林主任已經調任設備科科長，從現在開始不再兼任咱們車間副主任一職了……”李濤簡單講了幾句話，“之前的干部任用都是廠領導班子會議決定的，但是這一次，廠子決定放權，讓咱們工人自己評選心目中的副主任……”
李濤的這句話剛出口，下面就有些亂了，嗡嗡的響成一片。
“真的假的？讓咱們自己選副主任？”
“哎呀媽呀，這還是頭一回遇到這事兒啊！”
“你們說選誰好？”
“這還用問嗎？選黑哥呀！”
“行，那咱們都選黑哥。”
大老黑今天輪休，并沒有上班，可即便這樣，這些工人還是一致認定，都選他。
這就是民心哪！
劉彥章坐在工人中間，聽著身邊的議論聲，面如死灰，心如搞木，徹底絕望了。
這么多人，就沒一個人提他的名字的。
李濤講完話，段小萱拿著一摞紙片下去發給大家。
“大家認真填寫，把你心目中的人選寫在紙片上，然后放在前面那個紙箱里。”
“黑哥叫啥來著？”
“臥槽，你連黑哥的名都不知道？”
“說的就像你知道一樣。”
“都小點兒聲，黑哥大名叫劉黑子。”
“黑字怎么寫？”
大家平時都習慣的叫大老黑，反而沒人知道他的真名了。
這些議論聲李濤也聽在耳中。他感到一陣陣慶幸，幸虧昨天聽了石茂才和林致遠的建議，如果真的把劉彥章提拔上來，肯定是不能服眾的，均熱車間的工作肯定得耽誤。
很快，這些工人就在紙片上寫好了名字，排著隊把紙片放進了前面的紙箱里。
張德勝、錢有福和段小萱三個人負責監票唱票。
“劉黑子一票。”
“劉黑子一票。”
“劉黑子一票。”
似乎所有的人都投給了劉黑子，負責唱票的段小萱都念困了，永遠都是劉黑子。
突然，她掙大了眼睛，手里的紙片上寫了一個讓她意想不到的名字，段小萱猶豫了一下，還是念了出來，“萬得財一票。”
在下面端坐著正拿著大茶缸喝鹽汽水的聶長水一口噴了出去，瞪圓了眼睛，不可思議的問道：“誰？小萱你沒念錯吧？”
段小萱再一次確認了手里的名字，“沒錯，就是萬得財。”
下面哄堂大笑，誰也沒想到居然會有人選均熱車間的第一大刺頭。
萬得財拍著屁股站了起來，嘴里罵罵咧咧的，“特么的，哪個小兔崽子敢跟我起屁，讓老子知道，把你掐出尿來。”
聶長水賤兮兮笑著，“別介呀，老萬，人家選你是說明信任你，萬一你真當上副主任了，帶著大伙好好干，多掙點獎金。”
“去特么的吧，老子幾斤幾兩自己清楚，我就能當個工人。”這家伙倒是有自知之明，“聶長水，你少說風涼話，你跟老子坦白交代，這票是不是你投的？”
聶長水笑的都直不起腰了，“老萬，我發誓，這票真不是我投的，要是我投的，我請你喝一個月的酒。不過話說回來了，要是有人投我，我肯定謝謝人家，這是多大的信任呢！”
錢有福眼一瞪，“都嚴肅點，開會呢不知道啊？小萱，別理他們，繼續！”
段小萱點點頭，接著念道：“劉黑子一票。”
“劉黑子一票。”
念了一會兒，又出現一張不一樣的票。
“聶長水，一票！”
車間里出現了一個短暫的停頓，似乎被人摁下了暫停鍵，幾秒鐘之后，一陣可以掀翻頂棚的爆笑聲在工人中發出。
剛剛被嘲笑的萬得財笑的從凳子上滾了下來，不停的拍著自己的大腿，根本停不下來，“聶主任，恭喜你了，今后咱們大家伙就在你的帶領下，多掙獎金。”
聶長水的臉已經變成了豬肝，他站起身，回過頭，目光從這些工人臉上一一劃過，哆哆嗦嗦的伸出手，“尼瑪！不帶這么玩兒的，誰坑老子？現在馬上站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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