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總，前幾年革鋼一共有職工四十萬人，這幾年由于實行了三零五零計劃，一部分員工提前退休，以及部分企業由于效益不好，有一批員工下崗，目前革鋼還有三十萬左右職工。”
一聽到三十萬這個數字，陪著呼元茂吃飯的那幾個人都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一家企業有三十萬人，這在他們認為是不可想象的。
呼元茂依然面色平靜的坐在那里，感嘆了一句，“老國企不容易啊！李總接下這個攤子也不容易。”
呼元茂左右轉了轉頭，“你們是不是認為革鋼有三十萬職工，這對企業來說負擔太重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也充分說明了這家企業的生產效率很低下？”
這些話他是當著林致遠面說的，好像絲毫沒有顧及林致遠的面子。
他那幾名下屬不約而同的點了點頭。
“你們又哪里知道，當年革鋼復工有多難，當初革鋼是在一片廢墟上建立起來的，這家企業對革安那座城市來說，幾乎代表了一切，三十萬職工不僅僅是在工廠里工作的工人，還有學校的老師，醫院的醫生，商店的售貨員，革鋼的產業幾乎覆蓋了革安的方方面面。”
呼元茂對革鋼很了解，“五十年代，我們生產汽車所用的鋼材都來自革鋼，那時候國內也沒有其他的大型鋼鐵企業，可以這么說，在相當長一段時期內，革鋼撐起了我們國家的鋼鐵脊梁，如今它老了，負擔重了，設備老化，很多它的后輩已經超過了它，但是革鋼并沒有自我放棄，它還在奮力追趕，自我革新，國內第一家汽車用鋼板工廠的建立就充分說明了這一點，革鋼了不起，革鋼人同樣了不起。”
這一席話說的林致遠熱血沸騰，他站了起來，“呼總，感謝您對革鋼的正確評價，我相信革鋼一定會重新發展起來的。”
呼元茂點點頭，“林廠長，對這一點我從來不懷疑，今天看到你我就更加相信了。評價一家企業，看他的員工精神面貌就能看得出來，林廠長，你能想盡辦法在食堂找到我，僅憑這一點我就知道，革鋼是有人才的。”
呼元茂一揮手，“吃完了吧？吃完了到我辦公室坐一坐。”
林致遠跟著呼元茂進了辦公樓，呼元茂的辦公室也在二樓。
秘書為林致遠泡了一杯茶后，便走了出去，把門關上了，房間里只剩下林致遠和呼元茂兩個人。
呼元茂沒說廢話，他歉意的看著林致遠，“林廠長，這幾天讓你看笑話了，但是我也沒辦法，雖然我是滬汽集團的董事長總經理，但是方方面面的關系我也得考慮，兄弟單位，上級政府，乃至多年的老朋友，哪方面都得顧及，但是從心里講，我是愿意用革鋼的鍍鋅板來取代進口產品的。”
林致遠靜靜的聽著。
“呼總，可能這就是咱們神州企業家的悲哀吧！做一個決策，不能從企業自身發展的角度出發，要把絕大部分精力放在維持所謂的關系上面。”
“你能理解就好。”
“我不理解，呼總，你剛才說的那種干擾因素再多也比不上降低成本這四個字帶來的實實在在的好處。呼總，剛剛在食堂沒見到你的時候，我替你算了一筆賬。”
“哦，說來聽聽。”呼元茂對林致遠的話很感興趣。
“呼總，我粗略的計算了一下，現在滬汽集團每個月能生產八千七百輛轎車，每輛轎車能用到七百公斤鋼板，兩年時間，滬汽集團總共需要14.6萬噸鍍鋅鋼板，如果滬汽集團在這兩年時間里采用革鋼的國產鋼板，可以節省三千八百八十萬美元，呼總，這可都是外匯呀！這筆錢省下來，那可都是滬汽集團實打實的利潤。”這些數據都源自朱運來剛剛說的，林致遠在腦子里整理了一下。
呼元茂繼續沉默，林致遠說的，他當然都清楚。
“林廠長，你是有心人，能夠在這么短的時間就獲取到這么多數據，而且能計算出準確的結果……”呼元茂從抽屜里拿出一盒軟華子，遞給林致遠一根，“林廠長，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可以解決掉那些麻煩。”
“呼總，我相信。我有一個主意，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林廠長請說。”現在呼元茂對林致遠的話非常重視。這位年輕的廠長是個有心人。
“我知道呼總為難什么，也知道那家企業在忌憚什么。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兩家企業簽署一份為期兩年的供貨合同，兩年之后，滬汽集團可以自行選擇供貨商，或者我們再靈活一點，可以一年一簽合同，不知道這樣能不能打消那家企業的疑心？”
呼元茂認真的考慮了一下，“可以試一試，但是我感覺不會有太好的效果。”
林致遠在呼元茂的辦公室里大約坐了半個小時，反正該說的都說了，結果如何，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林致遠從辦公樓出來，開著虎頭奔回到小洋樓。
下午，他睡了一個午覺，醒來時突然想到了正行五金的倪春山。
這位倪總住的離自己并不遠，既然到滬市了，不如去拜訪一下老前輩。
林致遠便買了幾樣禮物，步行去了位于復興西路的倪家。
倪春山一見到林致遠來了，很高興，“林科長，難為你還能記得我，今天晚上一定要留在我家吃飯。”
倪春山這么熱情，林致遠也不好拒絕，當天晚上就在倪家吃的晚飯。
當倪春山得知林致遠現在已經是廠長時，連連恭喜，“林廠長，我早就知道你非池中之物，看看，怎么樣，被我說著了吧？”
在和倪春山的交談中，林致遠得知倪春山現在已經把公司業務都交給女兒和女婿了，自己每天只是遛遛彎，養養花，不由得連夸倪春山有福氣。
晚飯吃到一半，林致遠的大哥大響了，一個聲調怪異的男聲傳了出來，“林桑，你好，我是蒼井商務咨詢公司的伊藤，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把貴公司的產品資料傳真回國內，鈴木汽車對革鋼的鍍鋅板產品非常感興趣，他們想派人實地到革鋼去考察，不知道……”
不等伊藤說完，林致遠已經忘形的站了起來，“沒問題，伊藤先生，你現在就可以回復他們，革鋼隨時歡迎鈴木汽車來實地考察，我對自己的產品有信心，隨便他們怎么檢測。”
這通電話打完，林致遠整個人的精神面貌都不同了，他也無心再吃什么晚飯了，簡單幾口吃完后便和倪春山告別，走出倪家，林致遠拿出大哥大，馬上給阮處長打了個電話，“阮處長，我們明天買票回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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