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紹勛見到了沐府的幾個老人和姻親土司。
他們一上來，就問道：“公爺，您和金先生相熟，能不能幫我們問一下，能不能多勻一些糧食給我們啊！”
“是啊！現在糧食不夠，下邊的長官，都嚷嚷要出去搶了。”
一聽這話，沐紹勛就意識到了金廣威給他通盤的計劃，怕是已經開始推行了。
“你們沒錢買糧食嗎？”沐紹勛問。
“買？買不起啊！現在昆明一石糧食都要三兩銀子，出了昆明，南邊遠離滇東的還好說，每石也就快五兩而已，但滇北和滇東，沒有開戰的都要八兩銀子一石，開戰的地方，十幾兩銀子都不見能買到，有價無市啊！”
“就是！最可恨的是安南，他奶奶的他們現在居然內亂了。安南國主黎椅居然自己造反了，勾結了一窩倭寇，上岸搶劫。
將莫登庸押回了高平，然后他們效仿咱們組建了衛所制度，將所有土地和糧食全部統管了起來，我安排的商隊不僅沒買到糧食，還他娘的被搶了。
要不是逃到了大明仁義會的地盤，現在腦袋都滿地滾不知多久了。”
一聽這話，沐紹勛神情越發沉重。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都在告訴他，時局已經被大明控制了，這是大勢，天下唯一一個能替云南泄洪的地方，有且只有一個。
那就是朝廷。
接下來，朝廷會進來收拾殘局，吊民伐罪！
而全程，整個國家高層都沒有摻和進西南的戰亂，卻生生將西南堵死了。
沐紹勛還是不死心的問一句：“你們的地里不能產糧嗎？”
“都出來打仗了，上哪里產糧啊！”
“是啊，之前滇西還有洪澇，死了不少莊稼，雖然補種了一批，隔壁孟養司那群狗雜種還來保山搶了一遭，我這邊也損失慘重。”
西南，一直不太平。
三宣六慰，在英宗之后，就一直不怎么聽話。
沐紹勛在歷史上的功績之一，就是將這群混蛋揍了一頓，才換來了他們的恭敬。
但沐紹勛人一死，沒幾年，東吁王朝崛起，也就徹底失控了。
這一次滇西山洪爆發，影響的可不止永昌府、保山縣等地，還有孟養的土司，他自己不夠吃，再加上云南內亂，導致物價暴漲，他又是一個以銅錢為主的土司政權，銅錢兌銀子血虧不說，還劃不來，于是就只能動刀槍來搶了。
“怎么樣？能不能弄些來。”
“弄？我上哪里給你們弄啊！昆明這邊農兵五六萬，他們就緊著這批糧食吃了！”
沐紹勛被問得急了，直接拍桌，嚇得他們縮了縮脖子。
“那，朝廷總不能不管我們吧？”土司們也皺眉，“要是再活不下去了，那只能去東面了。”
“去啊！正好，你去了，朝廷打進來之后，直接廢了你，再把地收了。”
沐紹勛悶哼指著東邊：“不知道現在朝廷在干啥嗎？他奶奶他們拿西南當武器試驗廠！這幾天你們的商隊和情報都沒告訴你們東面仗是怎么打的嗎？
山用火藥直接削了，然后挖壕溝，做營壘，等到后邊路修上來了，在一點點推進來。
朝廷一天推十公里，知道十公里多長嗎？
十公里能造一座千人小鎮，輻射方圓十公里的山川城寨。
而且，大明還他娘的用火藥炸山辟田，光是黔東和遵義，一下子來了多少流民落戶？
這是奔著改土歸流，長治久安來的！
你他娘去了可以，以后別瞎叫你是我姻親，否則本公爺到時候倒了，爵位讓皇帝擼到底了，每年救你和你的家人！”
一聽沐紹勛這番怒斥，土司們紛紛皺眉，不敢多言。
現在時局，真的很兇險，一步走錯，整個家族都可能被連根拔起。
“朝廷能對西南用兵多久？”
沐紹勛一聽這話，呵呵說道：“我只知道，不用朝廷用兵，咱們自己就撐不過三個月。云南除了滇南那塊能做到一年三熟，囫圇吃點水果還能活命外，北邊三個月可等不到糧食長成。
就算撐到長成了，朝廷的兵馬也來了。
他們人吃馬嚼的，不可能全部從后邊運，北邊和東面，想都不要想了。”
“那怎么辦？”
“是啊！難不成要跟老撾和緬甸去搶？又或者搶孟養司那群狗雜種？”
“除了這個，你還有別的辦法嗎？”沐紹勛瞪了一眼說話的人，“回去，集中你們所有的勇士，將糧食留給他們的家人，我從大理掉一批物資，另外我去請金先生借一下他的擲彈兵，咱們去將木邦和孟養兩個不怎么聽話的混蛋滅了，再一路打到蒲甘去。”
“真要去？”
“不去能行嗎？朝廷進來了，你覺得滇東和水西這么一鬧，云南能逃得了改土歸流？”沐紹勛啪的一下站起來，“現在你們就算是反，咱們就要面對昆明鐵桶一樣的防御，還有幾萬兵馬？
昆明的糧食就算有，也不可能多賣給我們。
搶的話，我們還有時間反應嗎？
坐實了造反，朝廷大軍進來，大家腦袋一起掉，或者到時候跑出去，不一樣要去三宣六慰？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現在動手。
搶下來的土地，大家按照戰功分出去，到時候我在問朝廷給你們表功，就說你們鎮平叛亂，請求移鎮緬甸，到時候大家皆大歡喜，你們保了性命，安了世襲，朝廷也會大肆恩賞。
再說了，我們在云南的地，到時候再賣給朝廷，本來之前金先生就跟我們買地了。
現在好了，真他娘的成了賣地的了。”
眾人一聽，無不苦澀一笑。
得，面對一個龐然大物，真的難受。
但還有不死心的人咬著牙說：“朝廷就一定能贏嗎？”
沐紹勛看著他，猛地上去就是一腳踹在他腹部喝道：“朝廷多少家業，多少丁口，多少錢糧？知道當初如果沒有奢香夫人，開國那會兒，太祖爺打算用多兵馬打西南嗎？
十萬！知道嗎？！
而現在進入西南才多少兵馬？
北邊的敘州府出兵三千，征召的都是夷族的輔兵！
東邊的遵義軍也是他娘的三千而已！
加一塊連一萬都不到，就已經打得貴州土司嗷嗷直叫真他娘的動用十萬正兵進來，那背后負責后勤的就得上百萬人。
你把滇黔土司全部人口加一塊，夠一百萬沒？
你還覺得朝廷鎮不下西南。是不是覺得打一群土兵久了，朝廷就不會打仗了？
開國至今，九邊一直在跟蒙古人打。
現在蒙古人內附了，朝廷就能抽軍南下。
精銳，當初蒙古人能從高原下來，朝廷也能！拉薩衛指揮使思源，他娘的就是陛下的義子，他帶著三千人，已經彈壓整個高原，而青海經略府、四川行都司聯手瓜分了整個朵甘都司！
滇西都不安全，你以為你這話能耐？
當朝廷不做廟算，不做完全準備，敢大張旗鼓搞改土歸流？
早年怎么改的，忘了？水西安氏、水東宋氏、銅仁張氏，是怎么一點點被削廢的？
和現在一樣嗎？
話撂這，朝廷能失敗一百次，你們一次都不能失敗！
而我，是大明開國黔寧王之后，大明黔國公沐紹勛，同時還是征南將軍，云南總兵官。
我是你們和朝廷之間的唯一媒介，但同時你們給我記住了，我還是世襲罔替鎮守云南的總兵官，也是土司！
這一次我都不能幸免，你們以為自己逃得了？”
死寂，就連被踹在地上的那個家伙，也都不敢大喘氣了。
因為，改土歸流，就不需要黔國公守云南了。
所以，黔國公得替自己未來謀劃。
回去中樞？
得了吧，不知道現在勛貴都被朱厚照閑置了嗎？
他可不想碌碌無為一輩子。
“還愣著做什么？帶上兵馬，西出八百大甸，先去把糧食搶回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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