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怎么沒濕？”徐鳳年垂首打量著自身，發現原本應該濕透的衣服，卻沒有半點水跡。
王重樓有氣無力的道：“已經蒸干了。”
“點火了？”徐鳳年左右觀望一番，卻沒發現他以為的火堆。
王重樓那蒼白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喘了口氣后道：“真氣可比火好用。”
徐鳳年沉默下來，他感應到丹田之處，有一股脹脹的、暖暖的感覺。
王重樓動手之前說的話浮現在心頭，他目光復雜的問道：“你當真把大黃庭給我了？”
王重樓頷首道：“給了。”
徐鳳年爬起身來，拾起地上的北涼刀，拔刀出鞘后轉身面向一塊水潭中的巨石。
緩緩將刀舉起，暗運創刀縱觀天地這一招的心法，隨后重重一刀斬下。
“唰”
水潭中出現一道數丈長的刀痕，刀痕掠過那塊五尺見方的巨石，直接將之一分為二。
這一刀他并未融入自己領悟的刀意，原本不該有此威力，但偏偏他就發出了刀罡。
雖然與鄭吒一刀斬落，刀罡蔓延百丈相比，他這連小巫見大巫都算不上，可他確確實實已經擁有內力。
徐鳳年轉回身看向王重樓，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王重樓看到徐鳳年這一刀，頗有些驚艷之感，“好刀法，這是鄭公子傳授給世子的？”
徐鳳年緩緩點點頭，道：“是的。”
王重樓贊嘆道：“果然不凡吶，貧道雖將一身大黃庭功力盡數傳給世子，但如今只是暫存于世子體內，世子能調動的內力十不足一。”
“可即便如此，也能發揮出如此強大的威力，鄭公子傳授給世子的刀法，定然是一門絕世刀法。”
徐鳳年神色略有些古怪的道：“事實上，這只是鄭兄用來筑基的刀法，不過說它是絕世刀法，卻也并不為過。”
創刀的起點便已極高，哪怕資質不足之人，無法自創后續刀法，只是將初始的三路刀法練得精熟，便足以躋身一流高手的行列。
上限更不用說，創刀的上限就是沒有上限，只要創意無盡，后招便無窮無盡，永遠不會有極限。
資質不凡之人，完全足以借此刀法躋身絕世高手的行列。
所以它既是一門筑基刀法，同樣也是一門絕世刀法。
“呃……”王重樓愕然，筑基刀法便已是絕世刀法，那他壓箱底的絕學，該是何等的驚世駭俗？
徐鳳年沒有再多顯擺，轉而問道：“王掌門方才說，大黃庭功力只是暫存于我體內，而我能調動的十不足一？”
王重樓正色道：“不錯，大黃庭雖已傳入世子體內，但其畢竟不是世子自身苦修得來，想要將之徹底化為己用，世子還需花費時間煉化。”
“若世子長時間沒有煉化，大黃庭功力就會逐漸散逸，到最后世子能得到十之三四，便已是僥天之幸。”
徐鳳年聞言神色肅然的道：“王掌門放心，我絕不會懈怠，浪費了王掌門一生的心血。”
王重樓老懷大慰的微笑頷首道：“那是最好，如此貧道也能瞑目了。”
徐鳳年聽到“瞑目”二字，不由心下一沉，神色更加復雜。
在王重樓傳功之前，已經將傳功的理由和后果告訴他。
雖然他知道，王重樓是為了武當才這樣做，這就是一場交易。
可好處終究是他得了，王重樓卻要因此付出生命的代價，這讓徐鳳年心里頗有些不是滋味。
王重樓掙扎著想要爬起身，一時間卻未能成功。
徐鳳年見此連忙還刀入鞘，將刀掛到腰間，上前攙扶住王重樓，溫言道：“要上山頂？我扶你。”
王重樓欣然道：“有勞世子。”
……
小院房間內，鄭吒和蘿麗、姜泥正圍坐在桌旁泡茶，便見徐鳳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走了進來。
鄭吒故作驚詫的道：“什么情況？王掌門把大黃庭給你了？”
徐鳳年聞言一愣，大惑不解的道：“這都看得出來？”
一旁的姜泥起身取來銅鏡，遞給他道：“你自己看吧。”
徐鳳年一看鏡子中的自己，立馬明白過來，只見自己額頭上多了一個鮮紅的印記。
“這就是大黃庭？”徐鳳年抬手在眉心搓了搓，印記卻紋絲不動，“好像擦不掉啊。”
鄭吒解釋道：“那是大黃庭功力的外在體現，等你什么時候，能如臂使指的控制體內大黃庭真氣，就能令其隱去，不過在你運功時，這印記又會自行顯現。”
徐鳳年緩緩點了點頭，看向鄭吒神色有些復雜的道：“鄭兄，你說我是不是不該來武當？”
姜泥鄙夷的看著他道：“別得了便宜還賣乖，你如果不要可以給我。”
徐鳳年苦笑道：“傳功會死人的，再說我也不會傳。”
姜泥臉色微微一變，她這下總算是明白，徐鳳年為何會那么惆悵。
鄭吒寬慰道：“如果我沒猜錯，王掌門這樣做，應該是想保護武當吧？”
“畢竟如今的武當，在龍虎山面前幾乎沒什么反抗之力，加上龍虎山背后站著離陽皇室，僅憑王掌門一人，是護不住武當的。”
“犧牲自己一個人，換取北涼王府的庇護，這買賣血賺不虧，你也不要有太多心理負擔。”
徐鳳年長嘆一聲，澀聲道：“道理我都懂，可是……唉……”
鄭吒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搭在他肩膀，正色道：“如果你心里對王掌門有愧疚，那就好好練功，爭取盡量多的煉化大黃庭真氣，不要損失太多。”
“等到日后你能以一身大黃庭功力名揚天下，將武當神功發揚光大，也算是不負他傳功之恩了。”
雖說這是一場武當跟北涼王府之間的交易，但對于徐鳳年個人來說，王重樓的傳功之舉，卻是一個不小的恩情。
徐鳳年目光一凝，堅定的道：“一定會的，總有一天，我要憑著這一身大黃庭功力，讓王仙芝的親友節哀，讓武當大黃庭名震天下。”
“世子……我的世子誒……你想我了沒有啊……祿球兒想死你啦。”
便在此時，褚祿山的聲音，自院子外遙遙傳來，聽其聲音的距離，顯然是老遠就嚷開了。
徐鳳年對自己這個好兄弟，著實有些無語，失笑的搖搖頭，對鄭吒道：“看來咱們該回家了。”
一聽到他這句話，鄭吒和蘿麗倒是沒什么反應，姜泥卻是臉色微微一變。
她有些傷感的環視著房間，似是要記住這里的一切。
徐鳳年注意到她的反應，心頭不由一軟，溫言道：“喜歡這里也可以多住幾天。”
姜泥看了他一眼，淡然道：“沒必要。”
說完便徑自走開，開始收拾行李，蘿麗默默過去幫忙。
……
離開武當時，洪洗象將武當鎮派內功《太玄感應篇》，送到了徐鳳年手中。
這正是王重樓所修功法，共有四重境界，分別為小黃庭、外黃庭、內黃庭、大黃庭。
修成小黃庭，即為二品小宗師境界，外黃庭對應金剛境，內黃庭對應指玄境，大黃庭便是天象境。
徐鳳年已經得到大黃庭功力，只需按部就班一重重的修過去，便能不斷煉化一身功力，將之真正變成自己的修為。
“師兄說他現在上下山太慢，所以就不來送世子了。”
將《太玄感應篇》交給徐鳳年后，洪洗象對徐鳳年解釋了一句。
徐鳳年回頭看了一眼山巔的方向，對洪洗象正色道：“你幫我轉告他，我欠武當的，永遠不會忘。”
洪洗象緩緩點頭，隨后抱拳一禮，道：“就此別過。”
徐鳳年扭頭看了不遠處騎在馬上的姜泥一眼，忽然開口道：“跟你商量個事，那茅屋先別拆，平時幫忙打理一下菜園子，別荒廢了。”
姜泥聽到徐鳳年的話，下意識的回頭看過來，眼中露出一抹感激。
洪洗象略有些懵逼的道：“那菜園子里的菜過季后怎么辦？我總不能又去偷菜吧？”
聽到“偷菜”兩個字，鄭吒和蘿麗差點沒笑出來，你以為這是在玩企鵝農場啊。
徐鳳年奸笑道：“你是下任掌門，這事兒對你來說不難。”
洪洗象哭笑不得的抱拳深深一揖，語氣中滿是無奈的道：“世子你還是趕緊走吧。”
徐鳳年斜睨他一眼，轉身晃晃悠悠的往前方馬隊行去。
而此時那在徐鳳年印象中，連走路都無比困難的王重樓，已然服下血菩提，正在打坐煉化藥力。
只要能恢復些許功力，他就能保住一條命。
兩顆血菩提，只夠徐鳳年擁有二品修為，那是因為他從未修習內功，部分藥力需用來洗精伐髓，會有所損耗。
王重樓自然不存在這一節，他只是失去了一身功力，其他修煉條件并未出現問題，更不是受傷，所以可以完整吸收兩顆血菩提的藥力。
如此一來，便足以讓他恢復到金剛境的修為。
不過他修為雖只是金剛境，境界卻依舊是天象境。
有過練成大黃庭，突破天象境的經驗，他重走舊路，重新修回大黃庭，再入天象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徐鳳年回到馬隊中，正準備上馬，瞥眼便見鄭吒和蘿麗依然是共乘一騎。
此時鄭吒將蘿麗環在懷里，小兩口耳鬢廝磨，親密無間，便下意識的看向姜泥。
眼珠一轉，徐鳳年走到姜泥身旁，仰頭看著他。
騎在馬上的姜泥秀眉微蹙，看著徐鳳年問道：“干嘛？”
“你會騎馬嗎？”
“不會怎么啦？”
“沒怎么。”徐鳳年說著便直接抓住馬鞍，縱身躍上馬背，坐在了姜泥身后。
“誒……”姜泥嚇了一跳，手足無措的叫道：“你下去。”
徐鳳年霸道的把韁繩從她手中奪過來，如鄭吒對蘿麗那樣，將她環在了懷里，口中慢條斯理的道：“我下去了，你怎么回北涼啊？”
姜泥不服氣的道：“我自己學唄。”
徐鳳年壓根不理會她，一拉韁繩讓馬側過身來，徐鳳年回頭看向洪洗象，揚聲道：“走之前問你個事兒。”
洪洗象云淡風輕的看著他道：“你說。”
徐鳳年道：“你到底什么時候去江南？”
洪洗象臉色微變，垂下眼瞼，默然無言。
徐鳳年眼中閃過一抹怒意，卻控制著自己的脾氣，強作平靜的道：“見我姐一面都不敢了？”
洪洗象抬起眼皮，看著徐鳳年大聲道：“等我成為天下第一，就能下山，下山之后，就去見她。”
徐鳳年哂笑道：“天下第一？要等多久？”
洪洗象失神的道：“會有那一天的。”
徐鳳年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轉回頭一撥馬頭，雙腳在馬腹一磕，口中大喝道：“回北涼。”
……
作為北涼世子，這天下幾乎沒有徐鳳年懼怕的人。
畢竟天下人畏徐驍如虎，連皇室都對北涼多有忌憚，而徐鳳年卻是天下唯一一個可以抽徐驍屁股，徐驍不僅不生氣，還生怕他累著的人。
可就是這么一個無法無天的紈绔，卻有一個怕到骨子里的人，那就是北涼王府的二郡主，徐鳳年的二姐徐渭熊。
不僅徐鳳年怕，連徐驍都有點怵這個二女兒。
在北涼王府，有一條下人們都知道的壓制鏈。
大郡主徐脂虎怕王爺，王爺怕世子殿下，而世子殿下又怕二郡主徐渭熊，典型的一物降一物。
可到了二郡主這里，似乎就不再怕什么，堪稱天不怕地不怕。
身為女子卻敢在北涼戰陣上提劍殺人，王府上下就沒誰不對這位無論城府韜略，俱是超人一等的郡主感到毛骨悚然。
那姜泥算是有骨氣，也比較硬氣的女婢了，一樣被二郡主丟到井底三日三夜。
之后拉出井的時候，原本那么水靈的一個姑娘，就跟沒了生魂的厲鬼一般。
那次是姜泥刺殺徐鳳年，而且在徐鳳年的大意之下，差一點就成功。
只不過原本要殺人應該刺心口的一刀，卻刺在了徐鳳年左肩。
徐渭熊自然能看出某些東西，可她依舊絲毫沒有留手，這次事件，幾乎讓她成為姜泥的心理陰影。
就在徐鳳年帶著鄭吒夫婦和姜泥，從武當山返回陵州城時，那名義上是在上陰學宮求學，卻連上陰學宮祭酒都要向她請教的二姐，回到了北涼王府。
在聽到徐鳳年開始練武的消息時，一直反對他練武，希望他鉆研兵法謀略，接掌北涼軍的徐渭熊，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她這一沉臉，整個北涼王府的氣壓都低沉了下來。
連徐驍都受不了這股低氣壓，竟巴巴的跑到城外杏花酒攤來避禍，順便迎接徐鳳年歸來。
徐鳳年對此一無所知，故此在杏花酒攤見到徐驍時，是滿臉懵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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