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百萬？！”
關徳漢聲音不大，但仿佛晴天霹靂砸在朱家父子身上。
朱大爺聲音顫抖，剛才還中氣十足，健朗的聲音驟然低落不少。
旁邊朱興波的臉色也是一片鐵青，無力感涌上心頭，耳邊回響得都是三百萬。
“德漢啊，你剛才是不是看錯房子了，這怎么，三百……這不對啊……”
朱大爺聲音顫抖，死死捏著照片遞給關徳漢看，下意識認為關徳漢的把其他房子的價錢報出來了。
“沒錯，就是這套，三百萬。”
關徳漢認真的看一眼照片，指著被拉長的房間開口道。
“我知道這個價位對咱們朱家村來說是一個天價，但老爺子，你要知道，這是在魔都！”
“魔都，咱們朱家村也算魔都啊……”
朱大爺下意識想要反駁。
但，他看到關徳漢示意看看周圍的動作。
僵硬的轉頭，環顧一圈。
咖啡店是之前約楊錦榮的，檔次不算太高，但也不低。
在這里坐著的男男女女都是光鮮亮麗，或是刷著手機，或是拿著筆記本辦公。
神色各不相同，但不變的，是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城市的氣息。
朱大爺低頭，看看自己灰白的褲子和沾著泥點的老京都布鞋。
一種難以言說的感覺涌上心頭，一種和周圍環境割裂，和周圍格格不入的驚慌感不斷沖刷著朱大爺的精神。
“朱大爺，這里是魔都，不是朱家村，這里是另外一個世界，只有來到這里，才能感受到真正的世界！”
“我想，你也不希望自己的孫子繼續在朱家村待一輩子吧？”
關徳漢開口。
“一輩子只能蜷縮在農村，通過手機去看別人的生活，去看世界的繁華。”
“明明自己和這些繁華就隔一百多公里，大巴只要三四個小時，但這些生活注定只能遠觀，注定和自己無關……”
關徳漢代入角色，一點點的訴說著，語氣中滿是惋惜和無奈。
朱家父子沉默了，本來難看的臉色和局促的動作都呆滯下來。
關徳漢剛才的話音在他們耳中、腦海中不斷回響著。
朱興波想到自己看到孩子時，對孩子許下的承諾：
一定要讓你擺脫農村，要讓你在大城市生活，要讓你真正生活在魔都，而不是魔都只能出現在身份證上。
朱大爺眼睛余光看著旁邊的朱興波，當年自己是數一數二的干活好手。
種地收麥樣樣不落，后來村里有人喊他出去打工。
他看著家里三畝良田，擺擺手拒絕。
后來那些老朋友退休在魔都生活，兒子也真正成了魔都本地人。
朱大爺腦海中跳出一個畫面，是一個老朋友的兒子周歲，請了不少人去。
他也帶著十來歲的朱興波過去，坐著大巴晃晃悠悠三四小時，到了魔都。
坐在金碧輝煌的大酒店，和以前的老朋友回憶過往。
然后，朱大爺的目光就在朱興波在其他穿著光鮮亮麗衣服的同齡人中，顯得格外局促……
那天之后，他就打定主意，一定要讓家庭擺脫朱家村！
兒子過不上的好日子，起碼要讓孫子能夠企及！
所以他更加賣力的干活，甚至去村里一些人去了電子廠。
但文盲的他最后還是被辭退，回家繼續種地。
在朱家村，甚至是在周圍幾個鎮子里，要問誰最能干活，最懂種地。
一定會有朱大爺一席之地！
但，再賣力的干活，再懂得種地，又有什么用？
聽到三百萬時，朱大爺打了個激靈，感覺整個人都如墜冰窟……
“三百萬，把我抽皮扒筋也沒有這么多啊！”
朱大爺下意識摸起掛在腰間的旱煙，手指無意識的搓動著。
“關哥，哥，你不是說可以爭取福利和折扣嗎？”
驟然，一直沉默的朱興波反應過來，帶著期待的語氣問道。
“哎……”
對上朱興波帶著掙扎和期待的目光。
面對輩分來說自己要叫叔，卻喊著哥的朱興波，關徳漢嘆息一聲，抿了一口咖啡。
“不是哥不想幫你，但這是買主的要求，我也只是正常報價而已。”
“我是干中介的，看在老鄉的份上，我已經把中介費降到最低了，自己就拿個辛苦錢……”
其實，關徳漢現在的話對于朱家父子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或者說，周圍的一切都不重要了，他們唯一能夠感知到的，只有眼前看著光線明亮的房間和三百萬。
“我也知道你們的難處，都是一個村出來的，村里的經濟條件也都門清。”
朱家父子茫然和不知所措的動作落在眼中，關徳漢不著痕跡的勾出一抹笑意。
“大家都想翻身，但翻身有這么簡單的嗎？”
關徳漢恰到好處的嘆息一聲。
“不過呢，也不是沒有辦法……”
關徳漢話音一轉，壓低聲音。
驟然!
朱家父子的目光都投到關徳漢身上。
“咳咳……”
對上兩道堪稱炙熱到真實的目光，關徳漢都打了個激靈，但很快咳嗽兩聲，調整過來。
“辦法是有的，但就是不知道你們對這套房的態度……”
“如果只是可有可無，或者說是可以再等六七年的，就沒必要了，因為這個辦法比較……”
“要，我們要，我們現在就要！”
朱大爺大嗓門再次出聲，將咖啡店的人都吸引過來。
但現在朱大爺已經管不了，甚至于，朱興波都神色激動。
“關哥，我要，我要答應過兒子，他好好讀書，我們就供他上大學，還要給他買房，讓他成為真正的魔都人！”
“哎，既然你們已經做好決定，我就開門見山了。”
“你們也知道，我在公司是房產中介，很多買家也和你們一樣有顧慮，或者是拿不出錢。”
“所以我們公司可以幫助辦理。”
“只要先交一定的首付，剩下的錢都可以通過貸款慢慢還清！”
貸款？
朱大爺還不是太懂，但心里下意識覺得可能不是好的辦法。
作為在外面打工過的朱興波，對于貸款多少有些了解。
他記流水線上，有一個老哥就是借了錢，貸了什么款，后來還不上。
人家找到家里，差點把家都搬空，才勉強應付。
“關哥，這個貸款會不會越滾越多，最后……”
朱興波猶豫著，說出心里的顧慮。
“不會的，我們公司都是正規貸款！”
“當然，如果你們不相信，那還是先等等吧，你們可以繼續去籌錢。”
說到這里，朱家父子明顯神色一松。
“但我不能保證，你們抽到錢，這套房子還在不在。”
一句話出口，剛松口氣的朱家父子再次緊張起來。
“別！關哥，房子給我們留下，我們要！”
一把抓住關徳漢的手，朱興波眼睛瞪大，聲音從牙齒中蹦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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