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季青的眼中,沈林雖然表面看上去桀驁不馴,與誰都表露出一副張揚的笑容,可即便如此,他的內心依舊孤獨得如同一片荒蕪。
世界上沒有與自己親近的人,明明極度想要得到周邊的溫暖,卻又厭倦人群中的紛擾與繁雜。
就像她在科教頻道看到過有關于銀杏這種植物的科普。
節目中說關于銀杏的所有近親,甚至遠親都已經全部滅絕,它是所在家族中“銀杏門”的獨苗。
很多人可能不理解“門”的概念,如果把銀杏比喻成大熊貓。
那么大概就是:哺乳動物、鳥類、兩棲類、爬行類、乃至魚類都全部滅絕,死得干干凈凈。
只剩大熊貓。
也就是說,銀杏堪稱是孤兒中的孤兒,在這個世界上,無依無靠,無論是任何一種植物,都感受不到一絲相似的血脈。
所以,銀杏是矛盾的,一邊用味道難聞的銀杏果氣味拒人于千里之外,一邊又想用溫暖的色彩渴望得到人的擁抱。
季青從思緒中收回,此時的自己已然與凌遠走在回家的那條小道上,天色早已暗了下來,空中似乎漂浮著若隱若現的小片雪花。
在南方的城市中,這是極少見的景象。
季青被小片狀的雪花給吸引住,抬起頭看到了如墨般的夜空中往下漂浮著無數純白的雪花。
她有些激動地將手從口袋中伸出,伸直了手臂去嘗試接這些緩慢落下且漂浮無依的它們。
凌遠似乎也注意到了,抬眼與季青同步看向了這一幕。
漆黑狹長的眼眸中含著淡淡的笑意,“……下雪了。”
季青聞言,嘴角揚起了笑容,輕嗯了聲看向了凌遠,雙手緊握在胸前說道。
“聽說在初雪的時候,許愿會很靈的。”
凌遠對于季青所說的這種博取人眼球且毫無科學依據的言論,不經意地輕笑詢問:“……你從哪聽說的?”
季青撇了撇嘴,不想搭理凌遠嘴中的問題,而是自顧自地繼續緊握住雙手,放在胸前,緩緩閉起眼。
很快,她睜開眼,眼眸中閃著亮光,注視著面前的凌遠說道:“好啦!我許完了!”
凌遠垂眸看著季青難得激動的樣子,眼眸中的笑意更深,好奇地開口問道。
“看你這么虔誠,怎么不分享下作為無神論者的愿望?”
季青被凌遠給逗得直接翻了個白眼,可嘴角的笑意卻沒消失。
上前將凌遠插在褲兜里的兩只手掏出,溫熱干燥的手掌讓她感受到了莫名的暖意,隨即擺成了剛剛自己許愿的那副模樣,然后笑瞇瞇地抬眼說道。
“你也許一個,這樣的話,我們的愿望實現率肯定會翻倍。”
凌遠好笑的垂眸瞧著季青擺弄著自己,無奈地輕笑出聲道:“你當這是疊buff呢……”
季青抬眼,佯裝慍怒地瞪了一眼凌遠,凌遠這才老實地閉嘴,不再說有關于走近科學一系列的科普知識。
依著季青的做法,自己也緩緩閉上了眼,雙手緊握放在胸前,開始默念著自己心底最期盼實現的愿望。
凌遠閉著眼,眼前是一片黑暗,能感受到的只有呼吸間的冷空氣,以及掉落在自己睫毛處和鼻梁上的雪花。
最想實現的心愿嗎?
如果在穿梭之前,他最為執念的心愿就是讓徐鳳年活過來,重新回到這個溫暖的家。
可經歷了這么多,他忽然間明白了許多。
逝去的終究逝去,即使他們真的能成功阻止這場意外的發生。
他卻更希望能夠與面前的女孩順利逃離這個危險的時空。
活著離開這里,一同回到本屬于他們的未來。
作為無神論者的他,頭一次這般希望這種毫無根據的許愿行為能夠真的實現。
凌遠深呼了一口氣,緩緩地睜開眼眸,入眼便是季青眼角藏著狡黠的笑容。
他隨之也被感染,下意識眼眸彎彎,薄唇輕啟,聲音婉轉而低沉。
“一定會實現的。”
——————
回到家中的時候,徐鳳年與凌光平此時正準備開始吃飯,只是他們之間的氣氛并不大好。
季青與凌遠也都猜到了大概率是與研究院的事情有關。
凌光平見他倆回來了,便打破這僵持的氣氛,干笑著打招呼道。
“小遠,小青,你們回來得正好。”
凌遠走上前,將校服外套解下搭在了沙發靠背上,順勢問:“怎么了,爸,是有什么事嗎?”
徐鳳年此時板著臉,發話道:“你爸還能有什么事,除了天天操心研究院的面試結果,還有什么事能讓他這么上心。”
凌光平沒搭理徐鳳年,而是繼續對著凌遠說道:“研究院上頭的人說我已經通過面試了,如果同意的話,下周就可以正式入職。”
“只不過……科研任務辛苦,需要經常加班,單位那邊建議我搬到他們研究院內的宿舍里住。”
徐鳳年聽了這話,臉色更加不好,直接發話道:“你瞧瞧,這么一去,這個家就我這么個女人撐著,像話嗎?!”
凌光平聽了便不樂意地反駁:“怎么說話呢,我都說了每周我會回家三四次,看看孩子,幫幫家里的事。”
“再說了,我這一去哪有你說的那么嚴重啊,不就是工作時間沒那么穩定嘛?研究院的福利待遇也不差,養活咱們一家子又不是不行……”
徐鳳年雙臂疊在胸前,語氣依舊生硬道:“我說了,不行就是不行,這科研工作本來就不適合你。”
“年底體檢的時候,醫生就說了,你的身子不適合長期熬夜和用腦過度,搞不好……可能還會變相突發精神病!”
“這話,你凌光平還真是一點也不提!”
徐鳳年這話一出,凌遠與季青都愣在了原地,似乎對于這個消息還未完全消化。
而凌光平無所謂地擺擺手,皺眉固執地低聲說道:“當著孩子面,說什么呢你!胡說八道……”
但很顯然凌光平心虛遮掩的表情,都落入了他們倆的眼中。
原來這一切都是有跡可循。
凌叔的病,徐鳳年的死,還有他們一家最后的被迫分離,飽受心結的痛苦。
都是冥冥中的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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