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導戰艦，天之翼號上。
“竟然直接沖鋒了。”
嬌小的身影墊著椅子站在甲板邊，穿著蓬松的洋裙，精致的刺繡長筒襪，探出半個身子觀察著地面情況。
“王女大人，你這樣很危險！”
“不是有你在么。”
洛芙禮放下手里的魔導望遠鏡，沒去理會自家機娘的嘮叨，從椅子上跳下來，拖著繁復蓬松的公主裙，略顯笨重地搬著和她差不多高的沙發椅，又到了另一邊甲板。
擺穩后，直接用鞋踩在椅面絨布上，繼續探出身子觀察。
“不出我所料，蘭德爾不打算現在就攪進來，想坐收漁翁之利嗎？”
“可是，地面的情況不是直接在指揮室通過魔導面板就能確認嗎？”
“想什么，固定面板哪有這樣確認清楚。”
確認清楚？
賽婭眨了眨眼，忽然冒出一個想法。
“呃……你該不會是在確認那個人在哪吧？”
“！”
聽到這話，獅苑五王女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手里的望遠鏡顛了三次才拿穩。
洛芙禮回過頭，臉上不悅地看著賽婭：“胡說什么，本王女找他做什么，沒本事還連著兩封信指使本王女做這做那，這種雜魚小卒我管他會死在哪呢！”
“哦……”
我還沒說那個人具體是誰呢……
洛芙禮用望遠鏡觀察片刻，確認不在后冷著臉從椅子上跳下來，有些暴力地拽著椅背，沿著甲板拖曳回來。
賽婭：“……”
怨氣出來了，還是不要惹她吧……
洛芙禮把椅子靠在甲板旁，站上去后沉默了片刻開口道：
“要開始了。”
這實際上這并不是她的戰爭。
收到王都正式委任，代表獅苑正規軍的人不是她，而是蘭德爾。
沒有獲得法令許可，天之翼號是沒有權力在境外向別國部隊開炮的。
除非到了人道主義層面，
“把蘭德爾軍營的畫面調給我，監視里面的一切異常。”
蹄火帝國發動如此草率的攻城戰，不會沒有理由。
背后一定還藏了什么。
……
地面上，萊恩目視著平原上越來越近的大軍，如果說翻越山谷還因為地形原因情有可原，沒有帶上蹄火戰馬也理所應當。
但他甚至連一頭赤焰亞龍也沒看到。
蹄火帝國最精銳的制式裝備，這兩樣必不可少，鐵蹄冒著火焰的戰馬更是帝國的精神象征，據傳騎士們奔騰踏過的路徑將留下一地野火，寸草不生。
萊恩雖然慶幸今天沒有目睹這一幕，但心中的擔憂卻越來越深。
他們到底在做什么？
看起來毫無準備，馬庫斯不可能連這些都不安排，難道他們打算靠徒手拆掉西城墻嗎。
“預備——”
萊恩還是拔出了劍。
這里是戰場，他不會因為這些就低估敵人的實力，身為三級神頂峰的馬庫斯，實際上拆掉城墻他一個人就夠了。
將劍高舉，身后的弓手與法術組紛紛做好準備。
這不是他第一次指揮作戰，但與馬庫斯這種級別的統帥對抗，還是頭一次。
理解不了對方的意圖讓萊恩有些許不安。
但不會迷惘。
哪怕對方還曾為庭院里的秩序推波助瀾過。
“放！”
睜開藍色眼眸，他將劍奮力往前揮，箭矢與法術在同時釋放，城墻上密密麻麻飛出去一片投擲物。
而與此同時。
“魔導炮要來了，注意躲避！！”
聽到傳令兵的提醒，城墻上由各勢力組成的城防軍紛紛往后退了退，尋找可靠的掩體。
視野中亮起一片白斑，隨即十二發長程魔導炮接連砸落在屏障上，整個城墻抖動不止。
這一次，已經明顯看得到裂痕，距離臨界只差一兩下。
“我們無法撐過下一輪了，工匠們還沒能修好嗎！”
“沒用啊！我們正在解析動力源的結構，這和一般的原理不一樣！”
“工匠會呢，快去找工匠會的人啊！”
萊恩在墻壁后慢慢探出身子，指望工匠會是不可能的，事實上聽到蹄火帝國進軍的消息后就再也沒見過他們，屏障的動力源技術掌握在內部，在場的工匠只能嘗試現場仿制了。
其中的技術難題，一時半會恐怕難以攻克。
魔導炮是必須要解決的問題，瓦妮莎已經帶著龍族去了，但在此之前，他們不得不還要面對幾輪齊射了。
“距離竟然這么遠嗎？”趕回來的裘特曼戴著兜帽，黑箭已經搭在了弦上。
“據說是帝國西元帥的作品，”萊恩沉聲道，“的確太遠了，精度也超乎想象。”
這可比當初機工神教在白港鎮外面架設的魔導炮強大多了，雖然威力沒有魔導戰艦的主炮那么強，但量產的武器也能做到這種程度嗎？
“呸，咳咳……見鬼，灰全落我頭上了。”喬伊抱怨道，算是明白了裘特曼為什么要戴帽子。
可是為了讓人看清自己的臉，他從來就沒考慮過法師帽這個選項。
幾人接連從掩體后面出來，看著平原的方向卻眼神一愣。
“怎么回事？”裘特曼拉了拉兜帽，但實際上天空如此陰霾，根本沒有陽光擾亂視線，“是我眼花了嗎，我們剛才的射擊一具尸體也沒留下？”
“不是眼花，”精靈女王艾露法在上方背靠著墻，眼神卻皺得很緊，“是那個男人擋住了攻擊。”
“什么！？連這種事也能做到？”
喬伊懵了。
他看向最前端，身先士卒奔跑在那里的，無疑就是那個強到嚇死人的家伙。
“怎么做到的？”萊恩凝了凝神。
馬庫斯之前從未展露過這種能力。
艾露法只回答了他兩個字——
“血氣。”
萊恩微微睜大目光，很快反應過來，單手扶著墻頭，看向正在往這邊狂奔的馬庫斯。
用自己的神血作為代價來使用嗎。
他此刻才算意識過來，戰場上的馬庫斯，比平時那副威嚴的姿態還要可怕。
不，不僅僅是可怕而已。
萊恩搖了搖頭，毫不猶豫舉起了劍。
“預備——”
“放！”
只給城防軍五秒時間，在并非所有人都準備好的情況下完成了第二輪釋放。
箭矢與法術混雜著投射出去，其中還混入了附魔的方式，擊中后會在地面形成風的漩渦，減緩敵人的進行速度，拉扯陣形。
砰。
這回萊恩清晰看見，馬庫斯在奔跑中只是揮了一下手，一道模糊的暗紅色血影拉扯出一條大幕，一閃而過。
而所有的法術與箭矢，都在半空像小石頭一樣被擊墜。
“原來如此。”
萊恩直到這時才回想起最初一個不起眼的情報——
馬庫斯最初進無冠城，是走著過來的。
從那個時候，他就已經用自己的雙腳丈量土地，得知了軍隊需要多少時間進入射程范圍。
眼下，配合后方的魔導炮齊射遮蔽視線，毫發無傷的狀況令大部分人都一頭霧水。
而試錯又花費了一次機會。
這兩次無果的拉弓，已足夠他們拉近相當一段路的距離，這可是只能白白挨打的致命路段，將軍隊的損失減小到了最低。
不愧是大陸首屈一指的統帥。
萊恩讓自己鎮定下來，再度舉起了劍。
“全軍，自由射擊！”
面對這么可怕的敵人氣勢洶洶地往這邊沖鋒，仿佛只要靠近就能一拳粉碎整座城墻一般，城防軍紛紛張弓搭箭，詠唱法術，持續不斷地進行遠程打擊。
馬庫斯這次沒有再管，任由法術沒什么影響地打在自己身上，只有當彈幕較為密集時才出手處理，在他后面跟隨的蹄火帝國軍開始出現傷亡。
喬伊看著這一幕聲音都顫了起來：“這這家伙這么強，為什么不先在城里把城墻拆了，這樣我們也不用守了啊……？”
“你在想什么，”裘特曼冷漠吐槽了他，“你真以為這道墻對他是什么阻礙不成。”
喬伊低頭看了腳下一眼，咽了咽喉嚨。
不是吧……
“他已經用魔導炮達到了破壞屏障的目的，”謝隆德握著戰斧回應，“軍隊召集出動的事情瞞不住，而拜他此刻的表現——”
幾人都朝周圍看了一眼。
恐懼。
以一己之力屠殺成神，這印象開始影響到城防軍的士氣了。
如果留在城里擊毀城墻，會給人一種不得不這么做才有利的感覺，而此刻以軍隊統帥的方式這樣正面沖鋒過來，戰爭的氣息頓時扼住了人的咽喉。
馬庫斯再怎么強，留在這里獨自面對圍剿，恐怕也沒什么勝算。
而他現在身后跟著五萬人。
五萬的軍隊。
“等等等等，”喬伊抿了抿嘴，“我們先說好，說自己是獅苑人，他們會優待俘虜嗎？”
“你可閉嘴吧。”裘特曼不想再搭理他，“你再多說幾句，一會龍女王回來說不定先拿你祭旗。”
“……！”
喬伊連忙給自己的嘴拉上了拉鏈。
幾人看向站在城墻邊緣的萊恩，看見他抬起頭，明白已經做出了決定。
“對方的確是杰出的統帥，如果真的在準備完善的情況下與他對壘，我恐怕沒有贏的希望。”
“但是今天不一樣。”
“如果連這樣的困難都無法跨越，那我們這幾個月的努力根本毫無意義。”
萊恩說著，拔出了湖中圣劍，金白色的火焰如星辰圣曜一般熠熠生輝。
城防軍或多或少被這樣的光芒吸引，朝他這邊看了過來。
萊恩·希利落。
并沒有被授予過統帥之類的頭銜，大家對他的信任，把統籌的重任交予，是因為這名冒險家獨自一人便將所有勢力都串了起來。
那股永不屈服永不熄滅的火焰，仿佛擁有能照耀人心的魅力一般，與馬庫斯的弒殺是兩種不同的極端。
但都是極致之人才能擁有的特質。
“「炎靈……覺醒」！”
嚯！
萊恩身上騰起熾焰，籠罩包圍了周身，空氣發出轟鳴的響動。
曜白色的劍，赤紅的火，這一幕足夠引起所有人視線，包括正在拼命縮短距離的帝國軍在內。
萊恩將圣劍扛在了單側肩上，目光燃燒堅決火焰。
他心里十分清楚，城防軍需要一個扭轉士氣的契機。
馬庫斯抬起了頭看他，眼神中似乎有一絲欣慰。
萊恩面對他的目光閉了閉眼，十指將劍握緊，涌動心中不熄之火，熾騰于劍上。
原本這一招，是留給羅維的。
但眼下沒必要糾葛太多選擇。
再度睜眼，萊恩用力沉穩了身形，仿佛若不這樣做，全身骨頭都會因此碎裂一般。
“就用這一劍，斬開黎明！”
他咬緊牙，將圣劍猛然揮落出去。
“「神凰烈波」！”
啾——！
一聲清脆的鳴響，火焰似被鎮壓一般，以極為純粹的威力壓縮，城墻上像經歷過震爆一般，整個地磚都被摁下去一截。
馬庫斯頭一回剎住了腳步。
他目視自不遠處煌煌而來的鳳凰火形，屈向一側握拳，雙臂肌肉暴漲，皮膚像是溢出血一般鮮紅。
轉眼而至，馬庫斯用力抵出雙手，接住了轟壓在面前的劍技。
鐺——！！
尋常人難以理解這是怎樣的力量在對撞，周圍蹄火帝國的士兵震飛一圈，只有神格者還在勉強抵擋。
馬庫斯被拖動步子，腳步在地上劃開泥土。
“哼。”
手中的重量讓他發出一聲悶哼，果然僅靠身體去接有些勉強嗎。
值得他稍微贊嘆的后輩確實不多了。
只不過上一個是看不透，這個是完全的實力純粹。
竟然都不是神格者。
動用太多神力似乎有失水準，馬庫斯沉沉吸了口氣，眼睛猛然一閉又一睜。
他的眼白，變成猩紅的顏色。
砰——！！
一股黑紅色的爆流緩慢破開了鳳凰的軀體，馬庫斯往前猛然踏地，雙手將火焰撕成了兩半。
逝去的劍型臨絕凄鳴，殘余的火星散落在空氣里，點點消散。
馬庫斯抱起雙臂，以非人般的眼瞳凝視著萊恩。
“呃……萊恩，他怎么徒手就把你的鳳凰給撕了？”喬伊管不住嘴說道。
萊恩沒有回應他，只是周身燃燒著獵獵的火焰，灰白色斗篷也隨之起舞。
雖然在戰場上有些不太合適。
但此刻，在這里——
他的內心燃燒起了戰勝強敵的渴望。
“……”
而就在這時，幾道人影落在了他身邊，站在斷垣殘壁的城墻上，與他共同俯視著已至不遠的帝國大軍。
“這次也該我們還你人情了。”湖上精靈女王艾露法說道。
“就當是感謝你為我們做的一切吧。”野精靈領主德蜜莉說道。
“你永遠可以把背后交給矮人！”矮人王喀麥什舉著斧子說道。
除此之外，還有哥布林圣法巫、食人魔酋錘、卡利山中立國首席騎士鄧德里、魔族國王下大將吉提丘……
他們都是各勢力以武力為尊的領主，或者比領主還強大的首席戰士。
面對馬庫斯這樣的強敵，他們很理解萊恩的心情，同時也很想和這位一路殺到神位的三級神過過招。
“各位……”
萊恩站在那里左右看了看，除了這些人以外，謝隆德和賈斯等人也站在那里，甚至連喬伊也站了出來。
“哼，不就是撕個鳳凰嗎，”喬伊和這么多強者站在一起，突然變得很有自信，“我這里還有魔法生成的七十二種動物，隨便他撕個遍。”
裘特曼用靴子踢了他一腳。
你能不能注意點氣氛……
好不容易有一點強者對決的感覺，被你一句話全拉下去了。
萊恩笑著低下頭搖了搖。
“感謝大家，我明白這不是我一個人的戰爭，那就拜托各位再助我一臂之力吧！”
“好！！！”
“嘎！”
“咕！”
眾人不齊聲道。
……
……
神戰遺跡，工匠會地下制造現場。
眾人圍在一起，羅維看完手中搜集到的資料，閉目眉頭微微皺了片刻。
“阿忒塔娜，能麻煩你安排影宿的人幫我去傳個話嗎？”
“沒問題，你要傳給誰？”
“給洛芙禮。”
“你要告訴她什么？”
羅維睜開雙眼，從其余幾人的目光中看出了和他相同的意味。
“……”
沉默了一會后，他開口說道：
“讓她飛得再高一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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