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妤沒有什么目的的走在街上。
街道上的攤販像黑市里賣血木茶的攤子一樣，每隔半里就會有一個。
綠色的水在碗里蕩漾，魂石在日光的照耀下發著四彩的光。
那些衣衫并不整潔的修士喝得神志不清，為了一口水大打出手，鬧得頭破血流。
各種氣味聲音混雜在一起，竟然比黑市也不遜色多少。
沈妤微掩口鼻，隔遠了一些。
倉促之間，城門傳來一陣騷亂。
緊接著像是一排排倒下的蘆草，攤子上的人群全部瘋了一般四處逃竄。
“槐城內，禁止販賣神水——”
“槐城內，禁止販賣神水——”
“槐城內，禁止販賣神水——”
熙熙攘攘，人群十分擁擠，沈妤飛上屋檐，朝下望去，原本的攤販上的人已經散盡，神水已經被人全部帶走。
目光微微上移，正好瞧見這一幕。
四位男子正以極快的速度朝這邊趕，周圍的護衛始終保持離他們三米的距離。
沈妤站在屋檐之上，微微低著頭，視線落在那群人身上。
搖搖便看見了葉衡就在那四位男子之中。
原是葉家人。
待他們走近些，幾人的相貌完完全全印入沈妤的眼底。
領頭的男子身材極為修長，面容清雋，一雙丹鳳眼憑白添了幾分冷清。
靛藍色的長袍領口袖口鑲繡著銀絲邊流云紋的滾邊，腰間束著一條青色祥云寬邊錦帶。
烏黑的頭發束起來，戴著頂嵌玉小銀冠，銀冠上的白玉晶瑩潤澤更加襯托出他的頭發的黑亮順滑，如同綢緞。
此時，葉辰正微仰著頭，與沈妤對視。
葉衡見她這副裝扮倒是一愣。
初見她時只著了樸素的白裙，那時已然風姿無雙，沒成想華麗一些的衣裙更襯她。
回過神連忙看向葉一嘯，后者果然連眼睛都亮了幾分。
“大美人……賺大發了，出來一趟還能有這福氣……”葉一嘯一人自言自語。
葉衡不聽也知道他在嘀咕些什么。
沈妤從屋檐上躍下，上前兩步，朝葉衡露出笑，算是打了個招呼。
葉衡回淺笑，微微側身介紹道：“這位便是沈妤。”
不等葉衡繼續介紹，葉一嘯竄到她面前面帶暖笑：“我叫葉一嘯，我知道你，你很厲害。”
“多謝——”沈妤更想知道領頭的那個是誰。
那人很強。
在這幾人里是最強的。
不等葉衡開口介紹其他人，葉一嘯又繼續問：“沈姑娘，方便透露芳齡么？”
“百歲——”
“剛好百歲么？”
葉一嘯離沈妤極近，兩人面對面而立。
“嗯——”
“我叫你小妤妤不介意吧？”葉一嘯十分自來熟，絲毫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對。
“你開心就好——”
葉一嘯簡直就是葉清姿的瘋狂版，纏著她非要報生辰八字。
沈妤心里略微煩躁，面上不顯：“不知，我年幼就被滅了滿門。”
此話成功將葉一嘯堵住了，半晌不知道回她什么好。
沈妤后退了兩步，與他把距離拉開。
那領頭人在遠處指揮葉家人驅趕銷毀繳獲的神水。
葉衡看清了沈妤的動作，將葉一嘯扯開了一些，沖她歉意的笑了笑。
“那是葉辰，葉家第一人。”
“葉一嘯旁邊那人叫葉逸之。”
沈妤扭頭看過去，那男子長得極為溫潤，此時也朝她點頭，算是打招呼。
葉一嘯一直盯著她，見她看過來立馬露出笑。
沈妤冷漠移開眼。
“葉家為何不派巡視隊？”
“早些年神水剛出來之時，葉家派過人來巡視，結果被人各種暗算，甚至辱罵，后來無人愿意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再說，修行是自己的事，又有多少人會愿意在城里耗費自己的時間？”
葉衡指向遠處的葉辰，搖搖頭，“也就是他每次見了都會管上一管。”
最初的葉家人滿是救世的激情，后來被世人磨滅了不少。
他們一再告誡其他人，神水是邪物，甚至有人找到了死人的證據，卻反被污蔑殺人。
家主也不再管他們的死活，受了委屈的弟子就更加不愿多事。
葉衡到現在都記得當時的場景。
亂哄哄的街道橫七豎八的躺著四五具尸體。
他們都是沒魂石買神水續命，被活生生折磨致死的人。
葉清姿站在人群之中的，陳詞懇切。
數千修士中跑出來一個聲音：“葉家若不能讓我們每個人都活得如意，便不要在這里裝什么爛好人。我們是死是活，由我們決定。”
數千人你一句我一句，字字誅心，足以讓一個人道心崩潰。
那些人沒有動手，卻比動手的威力更大。
后來葉清姿大哭了一場，之后又恢復了原來的模樣，只是不再多管外人之事，甚至連任務都不怎么出，近些年才愿意出葉家。
那些修士太過固執和迂腐，他們可以輕易原諒別人的錯誤，卻很難原諒別人的正確。
哪怕最后知道神水真的會喝死人，還是要不斷地引誘無知的人與他們一道沉淪在致命的短暫歡樂之下。
那段時間，許多葉家弟子大受挫折，甚至道心受損，終生不得寸進，家主當機立斷放棄原本的計劃。
葉家妄想救下這座城的人，可他們敵不過世間的人性，也拉不住想跳火海的人。
葉衡不由得升起一股蒼涼。
那些悲慘無辜的人是真切切真的，可那些無法說出口的難言之隱也是真的。
他們終究還是做不到真正的舍我救世。
沈妤不知道那段日子，卻不妨礙她冷眼旁觀，都是他們自找的。
他們要死，就讓他們去死不好嗎？
哪怕被騙不也是自己蠢？
幾人等了大約半個時辰，葉辰才沉著臉回來。
不用想，又被那些只敢動嘴皮子的人罵了一通。
沈妤淡淡開口：“你這么堅持，他們也不會領情。”
葉辰沒說話，臉色不見好。
要沈妤說，還是葉家的族規太過多余，那些人就是吃準了葉家人不敢隨便動手才敢大放厥詞。
如果真想驅逐神水，直接當場把他們都殺了，還有誰敢頂風作案？或者把他們趕去別的城不就行了。
沈妤沒能理解葉家這樣做的真正意義，以她的性格也理解不了。
葉家人是要救他們，而不是立威，更不是單純的清城，打造一個怎樣的城池。
被趕走的人若是仍然喝神水，仍然拉著別人喝神水，那將毫無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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