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曼跪得筆直，后脊椎像是被一把劍撐著，眉眼低垂，顧夢看不到她眼里的情緒。
沈曼給大女兒求情：“若蘭她是......一時糊涂，請你看在二十年的姐妹情分上原諒她這一次吧。”
“一時糊涂。”顧夢呢喃般重復著這四個字，覺得荒謬至極，嘴角不由地勾起一絲殘破的苦笑。
沈曼的話簡直和當初趙露說自己只是一時失手才將白素推下樓有異曲同工之妙！
顧夢側過臉去，不想再看沈曼卑微的樣子，沉聲道：“我沒法替我寶寶原諒她，你走吧。”
“是，若蘭她是有錯，可所幸孩子保住了，顧夢你能不能......”
“你說什么？”顧夢猛地回頭，震驚的視線和沈曼對上，一臉不可置信地問：“我沒有流產？”
在顧夢目光灼灼的注視下沈曼無聲地點了點頭。
一股絕處逢生般的喜悅自顧夢心里悄然而生，恍惚中她的手再次撫上自己小腹，大顆大顆的淚珠滴落在淡藍色被子上。
是的，也不知是運氣好還是老天垂憐，顧夢從樓梯上摔下來竟然破天荒地沒有流產！
沈曼很清楚，若是厲桀知曉此事，以他的性子和脾氣是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她用近乎懇求的語氣繼續游說：“顧夢，請你放若蘭一馬，不要揭發此事，至于條件你可以隨便提。”
當初顧若蘭殺秦放，顧城幾番斡旋就把她摘干凈了；如今顧若蘭再次起了害人之心，想殺死顧夢肚子里的孩子，沈曼又跳出來替她善后。
“顧小姐是成年人了，做錯了事就該承擔責任、接受懲罰！做父母的能護她一時，還能護得了她一輩子么？”
顧夢冷笑一聲，看沈曼的眼神又多了幾分鄙夷，發自肺腑地感嘆了句：“還好我不是你們的女兒。”
沈曼聞言臉上血色盡數褪去，垂在腿邊的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成拳，指甲深深切進肉里。
沈曼嘴角抽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么，但卻欲言又止的，看得出來此刻她內心非常矛盾。
但顧夢不感興趣，就在她想要攆沈曼走時，后者忽然再次垂下頭說：“何必自欺欺人呢，你早就知道了我才是你的親生母親，不是嗎？”
顧夢：“！！！”
話音未落顧夢腦子轟的一聲炸開，心跳如擂鼓，她眼錯不眨地盯著沈曼，足足緩了半分鐘才問：“你是怎么知道的？厲桀找過你？”
“沒有，是我自己發現的，恨一個人是藏不住的，你以前看我的眼神里沒有恨意。”
沈曼深吸一口氣，再抬眼與顧夢對視的時候眼眶已經紅了。
“我知道對你來說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你恨我也是應該的，但若蘭是你的親姐姐，她本性并不壞，只不過被愛情沖昏了頭腦......”
“夠了！”顧夢厲喝一聲，打斷了沈曼，“沈女士太健忘了，我再提醒你一遍，我已經和顧家徹底斷絕關系，顧城不是我父親，你也不是我母親，我更沒有什么親姐姐！”
顧夢越說越火大，怒火在心里翻涌，胸口劇烈起伏，指著病房門趕沈曼走。
“顧夢，你懷著孕不能太激動，讓我把話說完好嗎？說完了我就走。”
顧夢考慮到肚子里的孩子，強迫自己深呼吸冷靜下來，心說反正不管你說什么都沒用。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求你，我也知道這樣的要求對你來說很過分，可是若蘭還年輕......”
沈曼說到這兒突然哽咽了兩聲，眼角睫毛被淚花打濕黏在一起：“我真的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去坐牢，或是在宗祠公審后被挑斷手筋。”
顧夢見狀心里有些煩躁：“說完了么？說完了就趕緊走！”
沈曼頓了頓，穩定情緒后才低聲道：“我病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顧夢聽得莫名其妙。
“顧夢，我沒多少日子了，我懇請你放過若蘭，可以嗎？”
顧夢：“！！！”
沈曼說這句話時語氣已恢復一貫的平淡，可卻在顧夢心里掀起驚濤駭浪，雖然面上不顯。
她說自己病了，沒多少日子了。
是活不長的意思嗎？
呵，她真的要死了！
......
在腦子里還不停有彈幕刷出的時候，顧夢聽到自己不受理智支配搶先跳出來的聲音，她說：“好，我答應你。”
沈曼錯愕又竊喜地注視著顧夢，但顧夢那張慘白得毫無血色的臉上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緒。
“但你要替我做一件事......”
沈曼背影徹底消失在病房門口，顧夢像是突然被人抽走了全身力氣那般，虛弱地靠回到病床上，呆滯地望著病房天花板上的燈管。
厲桀接到管家電話的時候手里的香檳“啪”的一聲摔落在地。
厲天雷瞥了地上的玻璃碎片一眼，濃眉不悅地蹙起。
還不待他開口，厲桀冷著臉轉身就走，連個招呼都不打。
厲天雷滿臉歉意地看向一旁的市長，后者剛剛還在跟他和厲桀談未來五年的城市擴建規劃，并向厲氏集團拋出政企合作的邀請。
顧夢淺眠了半小時，醒來的時候眼睛還沒睜開就下意識地去摸自己小腹。
剛一動顧夢就發現自己右手被人握在掌心。
顧夢就算不睜眼也知道是厲桀。
她太熟悉了，熟悉厲桀手背的厚度、指尖的薄繭、甚至是掌心的每一條紋路！
只不過這一次厲桀的手有些涼，沒有記憶中的那種溫熱感。
顧夢緩緩睜眼，視線從兩人交握的手緩緩上移，沿著修長的手臂一路攀爬而上，最后落在那張緊抿著的薄唇上。
顏色很淡的嘴唇上下開合，聲音很低很啞，顧夢聽到厲桀問：“還疼嗎？”
看到厲桀泛紅的眼尾，顧夢搖了搖頭，說：“不疼了。”
厲桀握著顧夢的手緊了緊，大拇指擦過顧夢眼角，無聲地將那一滴淚抹掉。
若不是這個動作，顧夢或許都不知道自己在看到厲桀雙眼的那一刻竟然哭了。
“對不起......”厲桀輕輕抓起顧夢手背親了親，將她手貼在自己臉頰上，“我應該陪著你的。”
自責、悔恨、心痛的淚水順著縫隙流進顧夢掌心，顧夢手驀地抖了一下，像是被厲桀的淚水燙到。
顧夢從未見過厲桀哭，這還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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