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無畏真君 > 第二百一十七章 巡行
  但隨即又想,哦……是和我對應慨時一樣吧——他們該知道自己在這孟家屯也算立足未穩,一些要求哪怕對自己提了,該也沒什么用,倒不如不說。

  李伯辰先前覺得隋不休在見自己收了這柄大槊之后,該會趁熱打鐵。可如今知道他真是專程來道歉的、還在門外等了那么久,心里未免有些過意不去。想要提醒他常休不會允許他們來孟家屯、只怕將來還有一場苦戰等著他們,卻又知道自己不可感情用事——這種事……也算“軍國大事”的吧。

  隋不休走到院中,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便笑了笑,道:“這幾天常老先生似乎不愿見我。我有幾句話,想請李兄轉告他。”

  李伯辰道:“你說。”

  “我們不會留在孟家屯,會取侯城。”

  “再有——要我們在侯城立足了,便與李兄結為同盟。李兄若有意,我們便尊你為北辰國主。”

  李伯辰愣了一愣,才輕出一口氣,拱手道:“好,這話我一定帶到。”

  隋不休向他又施一禮,走出門去。

  等聽他的腳步聲漸遠,李伯辰才在心中道,不知道外公聽見他這話,會怎么說!下午的時候三個人在屋中談了許久才定下應對之策,可隋無咎竟早就想到了么?那隋不休將玄菟、侯城的兵引來……實際上是在為攻取侯城做準備!?這人簡直精明得可怕……怪不得他能在無量城茍活那么久!

  他想到這里,只覺脊背上泛起一陣涼意。此時忽然聽著東邊咔啦一聲響,立時喝道:“誰!?”

  但隨即反應過來——那聲音是從東廂傳來的,是方耋吧。自己剛才想得出神,把他給忘了。

  便見方耋推門快步走出,道:“是……是我!”

  又疾趨兩步走到近前,未等李伯辰開口,噗通一聲跪倒下來,道:“國主!小人有眼無珠!”

  他剛才是聽著了么?哎,也好。

  李伯辰將他扶起,道:“方兄——”

  方耋立時道:“小人不敢。”

  李伯辰想了想,心道,也罷。有些人如自己一般,雖說也懂得什么長幼尊卑,可在心里并不覺得自己比旁人矮一頭。但也有些如方耋一般的人,真要像朋友那樣待他,反叫他不自在,也不必勉強。

  便道:“好吧,方耋——但是也別叫我什么國主,實在要叫,就叫將軍吧。”

  方耋喝道:“愿為將軍效死!”

  李伯辰笑了一下:“死不死的往后再說,今天先睡吧。我去給你拿被褥。”

  方耋張了張嘴,李伯辰道:“不要說了,就住在我這兒。”

  他轉身進屋抱了一床被褥又出來,卻見方耋走到倒座房一間屋子的門前等他了。這種院落,東廂是給晚輩或者客人住的,倒座房是給仆役住的。他是覺得自己住在東廂“僭越”了吧。

  李伯辰心道,隨他去吧。便將被褥交給他,道:“早點歇著吧,養養傷。”

  方耋道:“尊令!”

  李伯辰擺擺手,回了屋。

  今天出了一身的汗,半個身子的衣裳也被傷口流出來的血浸透了。但傷口已經愈合得差不多,只有衣服還是硬邦邦的。李伯辰拿著堂中的符火燈走進屋里,將外衣脫了,又將甲卸了,這才記起馬留在了常家。

  但他也懶得再管,往床上一倒,躺下了。

  這屋子還和二十多前天一樣。他心道。

  胸口有些發酸,但立時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呼出。有些事,悲慟無用且無益。自己身上如今擔著許多東西,不能再如二十多天前那樣任性了。他伸手將短褐抓過攬在懷中,掀了被子蓋在身上,不一會兒就沉沉睡去了。

  早上醒來的時候,聽見院中有水聲,隨后又有木頭與石頭碰撞的聲音。李伯辰愣了愣,意識到該是方耋在打水——他是在給自己燒水煮飯么?他想開口叫他不必忙,但想了想,沒做聲。

  又心道,方耋跟了自己來,不知道她母親怎么樣了。但這人很孝順,在做劫持于猛家眷這種事情之前當會安排好的。而于猛那人看起來也不是氣量狹小的,該不至于為難一個老婦人。要往后隋無咎真取了侯城,那就好辦了。不過希望他攻城的時候可以少使雷霆手段,免得城內百姓遭殃。

  他深吸一口氣,總覺得被褥上還有些淡淡殘香,便又躺了一會兒。瞧著日光在地上慢慢走,又在心里起了咒。

  眼前一閃,已到了另一界。

  昨天他將五千斤糧食全帶了過來。那五十個麻袋原本堆滿了小小一間屋子,如今看,全癟了。李伯辰提起一袋拎了拎,只覺得里面是空的。他要將麻袋撕開,卻撕不動,便知道這東西也不是凡物了,就用魔刀割開一個口子,往地上倒。

  瀝瀝拉拉地只倒出一捧多些的一堆,黑褐色,仿佛灰燼。但在此界,是不會有廢物的吧?李伯辰蹲下捻了一點嘗了嘗,覺得入口有些發熱,味道極濃郁。可不全是米香,更類似鍋巴。

  原本的木頭經此界靈力淬煉,堅逾金鐵。這些糧食,該也大大不同了,或許是精華都被凝練到一處,甚至還多了些靈氣。只是如今還嘗不大出,看來得多放些日子。

  想到“日子”這事,他又覺得有點兒為難。

  每回他來到這里,外面的時間都是停滯的。之前他帶進來過一口破鍋,也細細觀察過,最后意識到它們在這里雖會慢慢發生變化,可只在自己身處這一界的時候,那變化才會進行。

  換句話說,要他將東西帶進來,又永不再回來,那些東西大概也就一成不變了。從初來到此界到如今,他在這里待著的時間加起來也不過十多天。他原本想,自己往后要真的統軍,有三樣東西是至關重要的——鹽、鐵、糧。不吃鹽沒力氣,沒鐵器造不了兵甲,沒糧食的話,那自不必說。

  孟家屯不缺鹽,聽常秋梧說在孟家屯附近有一口鹽井,所產井鹽品質雖不好,但也能吃。屯中人的日子相對其他地方過得還算富庶,多半是因為那鹽井。

  鐵器很好辦。山中木材多得是,他可以帶木頭進來。糧食也好辦,同樣帶進來。他猜這些灰燼一樣的東西再弄出去,必然有奇效。

  可問題是要自己不在這里時間便停止流逝,他總不能真成天成天地在這里干耗吧。況且他想,也做不到——此處靈力太濃郁了,連著待上幾個時辰,就要覺得體內靈力郁結,非得調息幾天才能疏通過來不可。

  但他不在的時候,陰差百二十倒沒閑著。鬼門關外此時已是無邊無際的陰靈了,不曉得到底有多少。

  要能再叫這里的陰靈都開始轉世輪回,他也可挑那些罪大惡極之輩淬煉陰兵了。

  魔君分身,唉。他本是想看看能不能在雷云洞的洞天遺址中弄清楚一些事,再在晉入龍虎境的時候試試看能不能將一個魔君分身給留下來,如此自己也可以弄明白很多秘密。如今看,離這個目標雖然又近了些,但還得盡快。

  常休說自己可以封山君,或許再過幾天,就要傳授自己其中的法門了。至于那洞天的事——要是真把山君封了,叫那山君來找,豈不省力了!

  他便又抓了一把那糧灰放進嘴里嘗了嘗,遁了出去。

  他起身將衣裳披了走到院中,方耋正端著一盆熱水走過來,道:“將軍,我把水燒好了。”

  李伯辰笑了笑:“多謝。”

  他接過水和帕子,在院中好好洗了臉,又將上身上擦了一遍,走回屋中將小蠻留下的那件短褐換上了。方耋又端了些餅、咸菜絲進來,擱在桌上。李伯辰奇道:“哪來的咸菜?”

  方耋道:“早上有個姓孟的娘子來過,送了些餅、菜——常先生也來過,把馬帶來了。馬上那些衣甲我給卸在書房了。”

  是孟娘子——她消息倒是靈通。李伯辰坐下,道:“方耋,一起來吃吧。”

  方耋略一猶豫,但到底說:“好。”

  昨晚聽說自己是李國王室后裔,他該嚇了一大跳,因而才失態吧。但方耋這人很聰明,該曉得自己也不喜歡拘束,也許現在已經緩過神了。李伯辰向來胃口大,但今早卻覺得實在吃不下。他一想,知道該是出來之前吃的那把糧灰的緣故。

  可他不想叫方耋誤會,還是往肚子里塞了幾個餅,才道:“方兄,昨天沒來得及問你,你娘要不要緊?”

  方耋擱下筷子,道:“回將軍,我做事之前已經把她安頓好了,也留了錢。等過些日子有機會,就把她接過來。”

  李伯辰點了點頭,方耋見他不說話,才又拾起筷子。

  李伯辰又想,方耋投奔自己,叫他做什么好呢?他也是修行人,該帶兵,但帶兵這事……哦,不對。方耋從前在璋城空明會做事,似乎還是個小頭目,也懂些統御之道吧?倒真可以叫他試一試。便道:“方兄,你愿不愿意從軍?”

  方耋又將筷子擱下,道:“遵令!”

  其實李伯辰還想對他說,他既然用丹藥將境界在極短的時間內催至養氣,往后就千萬不要再走捷徑了,該細細溫養鞏固。可看他這架勢,自己要是開口,這頓飯就沒法吃了,便打算以后再說。

  兩人吃完飯,李伯辰走到書房,見方耋將余下的甲胄都擦洗了一遍。他便慢慢自己將甲穿了,又佩上魔刀,走回東屋將墻上掛著的另一柄刀取下。

  這刀是從璋山君那洞窟中得來的,小蠻走的時候沒有帶。他在切金閣弄斷了方耋的佩刀,便道:“方耋,這刀賠你——也算是寶貝。”

  方耋鄭重地將刀接了,慢慢系在腰間,將胸一挺,道:“謝將軍賜刀!”

  李伯辰笑了笑:“跟我走吧。今天有一堆事要做。”

  昨天與常休和常秋梧說好,今天要在附近露一露臉——從前朱厚在的時候,人心還算安定。但朱厚一死,外面又被圍了,屯子里很有些惶惶之感。他眼下雖不好稱孤道寡,但至少也該叫這里的人曉得,已有新主了。

  兩人牽了馬往常宅走,遠遠就瞧見門口已經有一堆人了——正是昨天那五十多個兵。常休和常秋梧都露了面,常休站在門前同兩個人說話,常秋梧遠遠瞧見他,立時迎上來,道:“君侯。”

  他臂上搭了一掛披風,看著很厚實。李伯辰道:“常——奉至,這就要往鏡湖山去么?”

  常秋梧將披風一展:“先把這個披上吧。”

  這一展,瞧見這東西是大紅色,在陽光下顯得嶄新閃亮,似乎不是俗物。李伯辰倒想起初見隋不休的時的情景——他站在無量城頭,也是穿著大紅披風,極為顯眼。

  他不大喜歡張揚,但知道常秋梧是什么意思了,便披了上去,登時覺得自己的身形也偉岸挺拔了許多。

  常秋梧又道:“君侯,請上馬。”

  李伯辰愣了愣,還以為他們會先向那五十多個兵宣告自己的身份——難道這就要走么?但還是翻身上了馬。常秋梧便拉過韁繩,緩緩走到常宅前,道:“老祖宗,君侯已經到了。”

  李伯辰想向常休問個安,但見他今天竟然穿了件禮服——或許是從前做太常寺少卿時的禮服——又板著臉,是不茍言笑的模樣,便沒開口。

  常休向他施了一禮,道:“君侯,兵將已點齊,可以開拔了。”

  李伯辰想了想,沉聲道:“好。”

  常秋梧便一拉韁繩,引著他往坡下走,常休也跟在了后面。方耋愣了愣,忙擠到那堆兵前,亦跟上了。

  這么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沿著土路往鎮上走,只有李伯辰獨坐馬上。他見常休也在步行,心里稍有些不自在,但也明白他們的心意——這屯中德高望重的兩個人,一人為自己牽馬,一人跟在自己身后,可比什么宣告都有效,便也板了板臉,一手搭在鞍前,一手按住刀柄。

  走了一段路,忽然聽得身后那群兵中有一人高聲喊道:“父老鄉親,今天都去鏡湖山,君侯開倉放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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