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欽豁然抬頭。
那雙死盯著周修文的狹眸內，一瞬間亮起的逼人鋒銳，刺得周修文心口一窒，竟不敢跟他對視，慌忙移開了眼。
移開后又覺得不對，忙不迭地補救道。
“程小姐最后沒事，老爺子的人救了她。”
迎著那叫人頭皮發麻的視線，周修文叫苦不迭，“少，少爺我錯了。”
短短兩句話，卻像是在做過山車一樣。
叫謝欽的心高高拋起，又沉沉落下。
甚至在幾個呼吸過后，他胸口仍有些細細密密的疼痛，蛛網似的緊緊纏攥住了那顆早已冰冷的心。
謝欽盯視著周修文的腦袋，目光沉沉，半晌都沒再開口。
冷秋的涼風刮過走廊，高樓間的穿堂風瑟瑟鳴叫著，細小嗚咽的風聲，似女人微弱的痛哭。
哭得人心煩意亂。
郁躁莫名。
謝欽不發一語，周修文也不敢抬頭說話。
靜默良久之后，謝欽才收斂平復好情緒。
他眸底劃過一抹冷厭的微芒，再一次對自己這位屬下生出了點點不喜之心，“不會說話就閉嘴。”
周修文躬身低著腦袋，心底也是懊惱不已。
他在心底告誡自己，下次，一定一定要把程杏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不能因為她曾經被少爺厭棄過，就下意識把她跟以前那些女人混為一談。
而且，看情況，如今程杏在少爺心里的位置，似乎已經超過沈大小姐了。
不，以后在心里，也要時時刻刻保持恭敬，稱呼她為程小姐。
周修文的自誡無人知曉。
謝欽也不予理會他，直接穿著尚還染血的白大褂，坐上了回謝家老宅的車。
……
南大附近，某出租屋里。
李琪琪和李珊珊干坐著，時不時看一眼墻上的時鐘。
眼看已經到了約定好的時間，她那位前男友該帶著強迫程杏的小視頻回來了，可人卻遲遲不出現。
堂姐妹倆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
“出事了。”
李琪琪站了起來，當機立斷，“走，不能再留在這兒了。”
“我們分開走。”李珊珊也拎著早就收拾好的包袱，和新的身份證。
她帶上墨鏡，臉上早就化了另一幅妝容。
為了叫人認不出自己，李珊珊連頭發，和穿衣風格都換了一遍。
“好妹妹，他們不出意外，應該找不到我。要是程杏順著陳軒找到了你，你最好不要供出我來。”
開口的聲音，竟是甜美嬌俏的蘿莉音，細聽，還有些像陸昭寧的聲音。
李琪琪眼神閃了一下，對自己這位堂姐，也生了忌憚之心。
她笑著拍了拍堂姐的肩膀，笑道，“姐姐你放心吧！”
兩姐妹兵分兩路，各自奔逃。
李琪琪若無其事，回了自己在校外的出租屋。
她將剛才從李珊珊肩上順下的毛發，和一個她用過的玻璃杯，仔仔細細收了起來，鎖在了柜子里。
李珊珊避開監控，沒有離開，反而摸去了程杏租住公寓的附近。
等待多年，才等到一個陸昭寧。
除了自己的明星夢，她還有……
反正這顆救命稻草，她絕對要死死抓在手心。
李珊珊從樓梯縫隙看了眼程杏的房門，收回視線，打開自家房門，慢慢走了進去。
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
謝家老宅。
奢華無度，堆金砌玉的大廳里。
程杏已經重新梳洗，換了身衣服。
她坐在沙發上，面色雖還蒼白著，但臉上的神情卻已經鎮定下來了。
半個小時前，程杏的裙子被人扯破，千鈞一發之際。
謝老爺子的心腹忽然從天而降，抓住了那個男人。
她當時怕得發抖，盡管被救了，卻還是因后怕，止不住哭。
然后，稀里糊涂就被人帶到了這里。
因著程杏在垃圾堆里翻滾過，灰頭土臉，衣衫不整的樣子，著實不太妥當。
所以謝老爺子就讓人先帶她去洗漱。
這也給程杏留了時間獨處，平復心情。
程杏深吸了一口氣，起身給謝老爺鞠躬，誠懇道謝，“謝謝您，老伯，謝謝你們救了我。”
她深鞠躬的弧度，早就超過了九十度，誠意十足。
謝老爺子不動聲色掃一眼心腹。
心腹木著臉，點點頭，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謝老爺子笑瞇瞇地站起來，給程杏倒了一杯茶，安慰道，“姑娘別怕，已經沒事了。”
他頭發都快白完了，說話時白胡子一抖一抖的，笑容慈祥又親切。
程杏看著他，很容易就想起青石鎮那些看著她長大的老爺爺們。
心里下意識就生出了濡慕之情。
她慌忙主動去接水杯，“謝謝，謝謝老……”
話音未落，謝老爺子忽然咳了一聲。
而后就是連綿不絕的咳嗽。
他咳得驚天動地，本就佝僂的腰都快要彎到地上去了。
程杏驚駭欲絕，想給他拍背，又怕自己不知道輕重，胡亂動作害了他。
“來人啊！快來人啊！”
她只能一邊大喊，一邊扶著老爺子，想叫他先坐在沙發上穩住身體。
就在老爺子咳得氣若游絲，唇邊甚至都溢出一絲刺眼的紅色后，心腹才急匆匆過來。
“老爺子！”
他神色大變，驚叫一聲，迅速從口袋掏出一顆藥丸，塞進了老爺子的嘴里。
而吃過藥之后，老爺子的咳嗽聲才止住。
只不過，原本精神矍鑠的神情萎靡了許多。
那絲鮮紅，還沾在他的白胡子上。
程杏捏著手指，看著病懨懨的老爺子，不由得想起了同樣頭發花白，臥病在床的程父，眼圈也忍不住紅了。
謝老爺子見狀，不動聲色地彎了彎唇角，借著寬大唐裝的掩映，偷偷掐了掐心腹托著自己的手。
心腹扶著謝老爺子坐下，頓了頓，才不好意思道。
“程小姐，其實，我們老爺子有個不情之請。”
“我們老爺子，他現在這情況……你也看到了，說不定隨時就……現在，他就靠一口氣吊著，因為想看到謝家下一代的出生。”
“今天我能及時趕到，救下你，也是因為我剛好想去找程小姐談談這件事。”
“你可能不知道，我們少爺，現在就你一個人，而我們老爺子，也實在沒有辦法了。醫生說，他最多也只能活……”
他說到后面，似乎有些過于難過，再也說不下去了。
他擦了擦眼角渾濁的淚，喉頭梗了兩下，直接跪了下去。
“求程小姐原諒謝家的挾恩圖報，為謝家，為謝欽，生一個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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