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玄門小國師又在卜卦了 > 第八六四章 扶離大旱
  (定寧為元靈芷在位時的年號,定寧元年=長樂二十六年)

  定寧二年七月,扶離大旱。

  太師府書房之內,白景真看著桌案上自各地送來的、雪花一樣堆疊著的書信,眉心不受控地皺成了一團。

  這大旱是從五月開始的,初時只在距上京百十里的東郡,待到六月,便已向南存存蔓延至了南省,如今是七月初秋,那大旱已然吞噬了大半個南省。

  池湖見底、江河斷流,便連南省向來最為蔥郁的青隴山都枯黃去了一半。

  南省各郡守們先前囤積下來的水糧早就耗得空了,一封又一封的奏疏闖入朝堂,卻又統統被那端坐在九五之位上的女帝,以「此旱尚不成災,且近來國庫空虛,朝廷無余力撥銀放糧」為由打了回來。

  是了,這群久居于京城富貴溫柔鄉的貴人們,哪里能知道京外的旱情有多可怕啊。

  青年如是想著,一面轉頭掃了眼窗外,院中池水在這晴空烈日之下泛起粼粼波光,池中游弋著的錦鯉偶爾翻騰著撲出幾朵散碎的花。

  他心中忽的有些煩躁。

  這就是京城,永遠繁華喧鬧、可以渾然不顧京外百姓們死活的京城。

  常年生在這三丈城墻里的人,是不會清楚城外究竟是一番什么樣的景象的。

  最早生出旱情的東郡,這會早已成了那名副其實的「人間煉獄」。

  斷流的河道露出了龜裂的沙地,干涸的湖底累滿了魚蝦的尸體,因著這連月的大旱,那些死去的魚蝦甚至來不及腐爛,就被烈日烤灼成了干兒,一碰便落下滿地的碎屑。

  餓死的渴死的病死的人不計其數,人們來不及處理那些尸身,就將之隨意丟棄在就近的某一處空地。

  田中的糧食絕了,林中的野蔬野果也被一應薅了個干凈。

  久餓之人無力狩獵,即便偶然撿到林中被餓暈了的、半死不活的野味,也未必能尋到可用來烹飪它們的凈水。

  山林深處的泉眼小潭里或許還存著水,但那卻是常人無法踏足的山中禁地。

  他聽說,許多村子都只剩一兩口陳年老井,每天尚能擠出那么三五壇的水了,全村數十口人只靠著這么點清水勉強續命。

  有些地方,地里干凈得連草根樹皮都快挖不出來了,于是有人轉眼盯上了那看似可以飽腹的白堊(又稱觀音土,有虛假的飽腹感,因為不消化,并且吃多了極難排泄,會被憋死)。

  現下暫未聽人說過哪里出現了「易子而食」,但他估摸著,倘若這旱情仍要似今日這般繼續蔓延下去,百姓們早晚會被逼到要去吃人。

  白景真抬手按了按自己發痛的眉心,雖說他提前三月便囑咐小表叔他們在南省囤水囤糧,但時間太緊,倉促之下準備出來的東西,也只能勉強支撐住那受了災的大半個南省。

  甚至,若不是還有銀錢源源不斷地被他自扶離、西商的交界處截來,他們存的那點水糧,都未必能夠支撐這半個南省!

  不行,這樣下去根本不行。

  誰知道這旱情到底幾月才會結束!

  且大旱之后又極易生出大澇,東郡多川,南省又多出山地,倘若暴旱三四個月后天上陡降大雨,那這兩地勢必要生出土崩山洪!

  不行。

  青年抿唇,除了靠著溫家與他截來的那些金銀,他得再試一次能不能請下來帝王圣旨,順帶另想個活路。

  *

  「所以,先生您今日上奏,為的也是那東郡南省所謂的「旱情」?」金鑾大殿之上,元靈芷閱罷了白景真呈送上來的奏疏,一雙秀眉不住地蹙了又蹙。

  「回陛下,東郡如今受災已兩月有余,南省大部也遭了殃及。」白()

  景真拱手,話畢對著那金雕玉砌的龍椅深深低下了腦袋。

  「各地城中的存糧即將耗盡,陛下,若您再不肯撥銀放糧,微臣只怕東郡南省要鬧得一派餓殍滿地、生靈涂炭了!」

  「陛下,微臣懇請陛下,放糧賑災!」青年的字句說得分外鏗鏘有力,可端坐在那龍椅之內的年輕女帝聽罷,卻久久不曾言語。

  白景真叩在地上等了半晌也不見元靈芷應聲,終于忍不住抬首望向那衣著華美的帝王。

  在這金尊玉貴的九五之位上坐了一歲春秋,元靈芷顯然比從前穩重了不少。

  只是這樣的穩重僅僅留存于她的言行舉止,她本質仍舊是那個極致天真又極致殘忍的無知少女。

  就比如,眼下她眼中飽含著滿滿的歉意,而他心中清楚,她這點歉意從來不是對著那些正挨餓受苦的百姓,而是對著他——

  元靈芷會因著無法達成他這個「先生」的意愿而傷心難過,滿心愧疚,卻從不會為了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天下萬民們而落下哪怕一滴的淚。

  她配不上那個位置,也配不上先帝守了一輩子的江山。

  「先生,此事……此事不是朕不想答應您。」元靈芷斟酌著開了口,她的語調被她放得極緩,她的音色也被她壓得微微發了沉,「只是國庫今年實在空虛得厲害,朝廷一時間當真拿不出那么多錢糧來。」

  「今歲西郡增兵,年初時北省又鬧了好一陣子的流匪……加上去歲國喪開銷大,稅收又不如往昔,這、朕這委實籌措不出銀子來呀。」

  「再者說……先生,朕以為,這災||情未必就有他們傳的那么嚴重,地方官員們慣來喜好小題大做,并以此多騙些朝廷的錢款,」元靈芷說著漂移了眼神,「先生許是為人蒙騙了。」

  「畢竟,朕在京中,也沒見著哪里旱成了那個樣子。」

  白景真繃著唇角,在女帝滿是歉意、卻又渾然不加在意的言語中緩緩蒼白了一張臉。

  此時此刻,他忽然想放聲大笑。

  荒唐。

  這簡直是荒唐至極!

  什么增兵,什么流匪,那分明是元靈薇與路驚鴻兩派博弈,互相放出來的、用于爭權爭銀用的靶子!

  還有……什么叫為人蒙騙,那旱情眼見著就要燒到上京來了,真正裝瘋賣傻的,分明是這滿殿的朝臣,和那高臺上的帝王!

  ——荒唐!

  白景真用力蜷了指頭,指尖在掌心壓出了幾道血痕,他白著面色,仰頭凝視著那華服耀目的少女,起身時聲線隱隱發了顫。

  「既然陛下不愿放糧賑災。」青年冷笑著牽了唇角,「那微臣便自己來想辦法。」

  「陛下,微臣今日身子不適,請恕臣殿前失儀之罪——告辭!」

  青年垂眼,言訖拂袖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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