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玄門小國師又在卜卦了 > 第八六五章 籌糧
  南省的旱情,遠比郡守們在信中寫的嚴重。

  白景真俯身摸著那干裂的泥地,失了水的土塊硬得像是磚窯里新燒出來的泥磚。

  他順著那指余寬的裂隙用力向下探去,指尖入土三寸,卻只觸得到滿手結塊的渣土。

  ——半點生機也無。

  是了,大旱兩月,天上滴水未落,縣中的小池干得見底,這地里也早就沒有水了。

  那地中種著的稻子,亦早便枯得亡了根系。

  青年的眼前止不住地陣陣眩暈,起身時他的廣袖不經意拂過那些枯死的早稻,細而脆的噼啪聲頓時響作了一片。

  白景真聽著那連片的脆響,腳下不受控地便是一個踉蹌,他定定盯著自己那被枯稻子刮得抽了絲的衣袖,無端紅了一雙眼眶。

  他記得,這里……曾是萬頃良田啊。

  這里曾是一季稻子,便能養活一整個郡城的萬頃良田啊!

  扶離的稻子一年可收兩季,七月本是農家最為忙碌的時節,倘若沒有這場可怖的旱災,他腳下的這片土地,本該是方一眼望不盡的金翠水田。

  農家會趕著收割那熟透的早稻,再搶在天日轉涼之前替晚稻插好秧苗;水田里許還會散養著些新放出來的鴨苗,亦或是早早便留好的草魚。

  風吹稻浪,山映綠綺,這里本該四處漾著勃勃生機,如今怎的就成了這樣一番死寂情狀?

  白景真魂一樣飄出了田地,直到重入了郡城方才略略回過神來。

  彼時溫老將軍正帶著一伙兵士忙著給百姓們施糧施粥,抬眼瞅見那滿目恍惚的青年,忙不迭放了手中活計,大步走上前來。

  「怎么樣?」溫晉壓著嗓子問出一句,白景真應聲木然轉了腦袋。

  他想到那漫天漫地的枯黃之色,鼻頭一酸,險些當真滾出淚來。

  「比我們先前想象的還要嚴重。」青年啞聲,喉嚨里一陣發堵,「上萬頃的農田,都死了。」

  「——死透了,全死透了,半點活物沒有。」

  「姑公,我真不知道,單一個南省就已經旱成了這樣,旱情比南省更中的東郡又會是番什么樣的光景——」

  白景真哆嗦著抬手捂了臉,目光透過指縫瞥見一旁等候著施粥的災民。

  長日以來的饑餓令他們軀殼迅速干癟消瘦,他甚至瞧得見他們單薄衣衫下突出的肋骨。

  久餓之人是沒有力氣嬉笑打鬧的,哪怕是平日里最為好動的總角幼童,而今也只會怔怔跟在自己爹娘的身后,眼神麻木而空洞,傀儡似的隨著人潮流涌。

  這還只是南省。

  甚至,這里還不是南省旱情最為嚴重的地方。

  青年垮了眉眼,胸中陡然翻上股說不出的憋悶與難過。

  溫晉見狀,抬手安撫似的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末了斂眉泄出一口長嘆:「別擔心,孩子。」

  「子冉跟玉山,已經帶著一批米糧往東郡去了。」

  「雖說那點東西,難以救活整個東郡,但總算也能止一止燃眉之急……玉郎眼下還在南部十郡大量收著糧食,只是今年發了大旱又鬧了饑荒,糧價居高不下,我們手頭的這點銀子,恐也收不來多少東西。」

  「景真,這一點,只怕還要你多費一費心。」

  溫老將軍話畢闔了闔眼,白景真聞此卻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他開口時尾音帶著常人難以察覺的顫,溫晉轉目瞧見他發抖的齒關。

  「……既然扶離之內籌不到糧食。」青年咬牙,低頭攥緊了雙拳,「那我們就從外面買。」

  「去桑若,或是乾平——」

  「我今夜便給七殿下遞去封信,看能不能請他幫忙()

  籌措來些水糧。」

  溫晉聞言不語,他靜靜攫緊了青年的雙目,良久輕輕應了聲「好」。

  *

  墨君漓的動作一向利落,那信件入乾京不出五日,第一小批糧食便已隨著游方商隊,悄悄越過了疆界。

  待那兩車米糧跟著商隊抵至南省,溫老將軍平生第一次吧嗒著抽空了一袋旱煙。

  他抬頭瞅著那被稻草遮掩住的糧袋,滿是血絲的眼中寫盡了復雜難言。

  「我是真沒想到……咱們扶離的旱災,」溫晉擰著眉頭,掀唇吐出一聲冷笑,「有朝一日竟得靠著乾平的皇子出手解決。」

  他言訖閉目掐斷了手中煙桿,語調極輕,罵聲卻不知究竟是對著自己還是朝廷:「廢|物。」

  「……七殿下說,為了穩住糧價、避開他人耳目,他一次也不敢籌措太多糧食。」卸了一車米糧的白景真慢吞吞拆開手頭的一只布袋,露出其內裝著的幾十斤新糧。

  「先運過來的這點,是他連夜催人買的,過兩日再送來些他們去年在江淮賑災時剩下的陳糧——陳糧雖不如當年新下的谷子香,勝在量大,也不易引人注目。」

  「余下的,他再著人去別處買。」東拼西湊的,總能籌措夠他們賑災的量。

  「總而言之,姑公,雖說眼下我們還得勒緊了腰帶,慢慢計算著余糧過日子,卻也不必擔心會在某一天突然斷糧了。」白景真道,一面抓了把布袋中的米糧。

  新下的白米顆顆飽滿而晶瑩,在他掌中,像一把巧匠雕琢出的玉。

  ——他們終于不必再擔心有一天會徹底斷糧了。

  青年的眼底澀澀的發了酸,溫晉嘆息著數了數屋中堆著的糧袋。

  四百個布袋,攏共是兩萬余斤的糧食,不算多,熬成粥再添上些米糠,細細掰著來吃,卻也足夠附近的城池再多撐上半旬。

  再加上他們之前囤的糧……南省和東郡,又可以多活上一個半月了。

  當此關頭,吃飽顯然成了一種奢望,他們能撐著保住這些百姓的性命,便已然是傾盡了全力。

  「不過,糧雖大致有個著落了,另一個問題,卻依然不可忽視。」溫老將軍仰頭看了眼倉房的小小天窗,屋外的日色照舊烈得灼人,這半月扶離仍舊是滴雨未落。

  「什么?」腦子轉不過彎的白景真聞聲下意識回頭,溫晉抿唇吐出一字:「稅。」

  「今年的稅,」老人垂眼,「甚至比往年還要重上一些。」

  「東郡糧產一向豐饒,按說即便受了天災也能再撐上一段時日。」

  「但今年朝廷的稅定得高了,地方州府的稅也得被迫跟著水漲船高,許多人家,年初時交了糧稅就再無余慶,這會自然也無糧渡關……」

  「這苛稅之難再不解決,來日要遭災的,恐怕就不止一個東郡南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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