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玄門小國師又在卜卦了 > 第八六六章 后悔
  對了,還有那該死的稅。

  聽見這話的白景真腦仁一痛,原本抓著糧袋子的手登時便松了力道,好在一旁的溫晉眼疾手快,趕在那布袋墮地前一把薅住了袋口,這才保住了那一袋子的新糧。

  「小心點,景真,這一袋子的米,指不定就是十數口人的命呢!」溫老將軍皺眉輕嗔,就手接過了布袋,青年聞此恍惚著抬手扶了扶腦袋:「抱歉……姑公,晚輩剛剛不慎走神了。」

  「至說您擔心的那個稅的問題……等忙過了這段時日,我再上朝與陛下提提看罷。」

  「那你的動作可得利落著點。」收好米袋的溫晉應聲垂眼,長眉掩去了他瞳底的一線悵然,「景真,現在已經是七月份了,最遲再有一個半月,便又到了朝廷要收稅的日子了。」

  扶離一年可種兩季稻谷,由是那農稅一年也會被征上兩回,第一回被安置在了年關前后,第二回則被設在了八月末、九月初,早稻收盡、晚稻栽好的時候。

  倘若放在尋常年份,這樣的收稅時間顯然是安排得再合宜不過,奈何今歲扶離大旱,田間地里的禾苗早已死成了一片枯草,農家大多顆粒無收。

  當此情狀,若朝廷仍要征稅,甚至是要征收比往年還要高上不少的稅,那便無疑是在把百姓們往絕路上逼了。

  白景真的眼神晃了晃,他低頭盯著自己的手心看了半晌,良久輕輕點了頭:「好。」

  *

  今日他也沒能請下那道免稅的圣旨。

  下了車的白景真木然抬臂擋了擋車外烈得過分的日光,自他上月從南省回京,他已向帝王接連呈遞過近二十封請朝廷輕徭薄稅的奏章,怎奈那二十封奏疏呈上前后卻好似泥牛入海,一去不回。

  ——不曾激起半點水花。

  他今晨終于忍無可忍,憋不住當堂與文武百官并上那高臺上的女帝大嗆了一通,孰料眾人卻說他是杞人憂天、怪他殿前失儀,元靈芷也以「國庫空虛、亟需收稅」為由,輕飄飄地打回了他的陳情之詞。

  怪可笑的。

  青年白著臉牽動了唇角,一面漫無目的地踏上了長街。

  曾經熱鬧而繁華的上京集市,而今透著股說不出來的蕭條冷清,大旱三月,就連一向堂皇富麗的京都,也失了它往日的喧囂。

  東郡早就撐不下去了,南省亦是在抵死求生。

  據他手下的線人來報,那旱情如今已然波及了北省,便連西郡也有幾處因田中缺水而枯死了大片新種的秧苗。

  大批尚有余力的青年男女逃離了家鄉,一股腦地擠進了尚未受災的京畿,現下即便是在京城之內,眾人偶爾也能見到三兩個面黃肌瘦又衣衫破舊、從城門守衛們手下逃出來的逃荒災民。

  但,縱然那災荒已經鬧到京城來了,朝中的那群畜|生們仍舊能瞪眼裝瞎,裝作看不見京外的旱情。

  這簡直是……

  白景真恨恨咬了牙,轉而大步向著京外行去,鎮國將軍府前些日子在京外設了兩座施粥的善棚,今兒天色尚早,他趕過去看看有沒有什么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近來逃至京郊的災民們愈發多了,他們進不得京城,索性便在城門外扎起了干草窩棚。

  守著城門的兵士們原本還想將他們一一驅逐出去,但來得人太多,看著又一個賽一個的干瘦凄慘,他們便也跟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著災民們去了。

  ——畢竟這年頭人禍天災接連不斷,若非是被逼得走投無路,又有幾個人愿意拋棄生養了自己的家鄉,趕到這千百里外的京城討活路呢?

  想到這點的青年無聲冷笑,這樣粗淺的道理,就連大字不識幾個的守城兵士都能想懂,可那安然端居于廟堂之上的朝臣們()

  卻似是渾然不懂,高坐龍椅上的女帝,更是對此一竅不通。

  白景真無力地閉了閉眼,悄然加快了自己奔向城外的腳步,待他趕至城門時,溫清池(溫玉郎次女)正帶著侍衛們分粥。

  她余光瞥見那匆匆趕來的青年,黑瞳登時發了亮。

  「景真表哥。」小姑娘快步上前,眼中蘊著壓不住的希冀,「表哥,怎么樣,圣旨請下來了沒?」

  「陛下同意給受災的地方減稅了嗎?今天都八月二十七了,再過兩日可是要征稅了。」

  白景真應聲沉默,片刻后嘆息著搖了頭。

  「沒。」青年斂眉,「陛下說國庫空虛,不肯減稅。」

  「這樣啊。」溫清池聞言微怔,滿目希冀剎那歸于虛無。

  「那……那就先算了吧。」小姑娘眨著眼睛,竭力掩藏著瞳底不住上涌的澀,「陛下……陛下許是也有她的難處。」

  溫清池如是替元靈芷找補,只可惜她的年齡尚小悶不住情緒,待那兩句話脫口,她眼眶照舊發了紅,面上也布滿了藏不去的失落。

  「她能有什么難處。」她的難處,不過是既不想得罪了元靈薇與路驚鴻,又想安生享著她身為帝王的榮華富貴罷了。

  白景真低著眉眼輕聲一哂,繼而逼著自己轉移了注意,他走去棚邊接過了侍衛們手中盛粥的湯勺。

  排在隊伍最末的是個八||九歲的半大娃娃,白景真見她的年紀太小,干脆將木桶里剩下的那點粥水通通給了她。

  但那得了粥的孩子并未急著離去,她只小心抱著粥碗,滿面擔憂地仰了頭:「大哥哥,你還好嗎?」

  「你看起來好像很難過。」

  「是因為粥沒了,而你很餓嗎?」孩童顧自說著話,她定定望著白景真緊鎖不舒的眉頭,許久后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用力咬了咬唇,「那棉棉把這碗粥讓給哥哥喝吧。」

  「棉棉不餓,阿娘說棉棉的身子壯,少吃一頓沒什么的。」她睜大了眼睛,邊說邊顫巍巍地舉起了那只粥碗,青年瞅見她目中一閃即逝的渴望與不舍,又瞥見了她臟舊衣衫下,瘦成了一把骨頭的小小軀殼。

  他知道她在說謊。

  她分明是餓極了。

  突如其來的淚意激得他眼底發酸,白景真放下手中的湯勺木桶,蹲下身來,認真對上了孩童清透的眼瞳:「棉棉乖,叔……哥哥沒有難過。」

  「也沒有覺得餓。」

  「這粥打來就是給棉棉吃的,棉棉只要乖乖把它吃干凈就好,不用擔心哥哥。」

  「我們那里……還有能吃的東西。」青年回頭指向將軍府的馬車,幼童循著他指出的方向望去,一雙眼睜得越發的大。

  「真的嗎?」孩子的臉上帶著不甚明顯的欣喜與錯愕,在再三得到白景真的肯定答復后,方才安心地捧著粥碗小步離去。

  青年的目光跟著她的背影,掃見了城外那一連串擁擠又粗陋的草窩。

  逃難而來的百姓們身上衣衫早便臟得分不清本來的顏色,干草上積著的塵灰又弄污了他們的面龐。

  白景真瞧著那一眼望不盡的灰黃之色,只覺自己衣著光鮮得與他們格格不入。

  ——這一剎,他忽然有些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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