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懷洲正在報告最新的進度。
“選出來的人大部分都接受了陛下的安排，昨日已經走馬上任，暫時沒出現太大的問題，微臣已經派了人監督，不會鬧出亂子。”
“登基大典定在7天之后，您登基的消息已經詔告天下，百姓們交口稱贊。”
“太上皇尚未舉行春闈，許多學子們正覺得遺憾，咱們開恩科的消息傳出去之后，學子們都很高興，目前把日期定在2月之后，由禮部尚書負責。”
“陛下仁德，允許女子科舉，民間議論紛紛，有部分學子出言反對，也有部分女子放言要參加科舉，大部分都是官宦子弟，民間甚少。”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書籍本就稀缺，大部分底層的百姓連識字都困難，更別提支持女孩讀書了。
不過早在五六年前，顧知意就在自己的治下開設了免費的女子學堂，第一批女子學堂的學生已經學了五六年。
可能趕不上這一屆科舉，但在下屆或者下下屆，有可能看見她們的身影。
只有百姓們才知道，他們的生活改變了多少。
沈懷洲說著也有些感慨，卻忽然間發現自己沒得到什么回應，抬頭看去。
顧知意單手撐著下巴，正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陛下？”
他目露疑惑。
她笑的和善。
“辛苦丞相了，有丞相在側，朕很是安心。”
“只不過咱們既是君臣，也是親戚，有些事情，朕不得不關心，說來大表哥今年也有30的了。”
這話題轉的太快，沈懷洲警惕起來。
行了一禮，謹慎道：“是。”
是父親，還是祖父在陛下面前說了什么？
這兩個人一直沒有停止他們的催婚計劃，從他18歲啰嗦到30歲，一直被沈懷洲忽悠了過去。
莫不是又想到了新策略，拿陛下來壓他？
“不要那么緊張。”顧知意笑瞇瞇道，“大表哥可有心儀的女子？若是有，朕也可為你們圣旨賜婚，不能委屈了人家女孩子。”
沈懷洲真想說有。
可想到林泠那冷淡的模樣，蠢蠢欲動的心迅速的被打擊了下去，憋屈極了。
圣旨賜婚，她縱然不能拒絕，卻也一定會懷疑他從中作梗。
林泠從前是主公腦，如今進化成了陛下腦，她絕對不會找陛下的麻煩，只會把一切錯誤都歸咎于他。
想到這里，沈懷洲頗為幽怨的看了上頭的人一眼，默默的搖了搖頭。
顧知意：“沒有？京城的適齡小姐那么多，一個喜歡的都沒有？”
害怕她再說下去，就真要為自己圣旨賜婚，君命不可違，哪怕是天子隨意說出來的話，自己也無拒絕的可能。
沈懷洲迅速跪下來，面色嚴肅又真誠，
“多謝陛下，若臣日后要成親，也必要找一心愛之人，請陛下那時，為臣圣旨賜婚，臣不勝感激。”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顧知意幽幽一嘆。
她家大表哥這次是真栽進去了。
有人從側殿走來，身旁又傳來了熟悉的味道，她抓緊了那人的腰，把自己埋在林亦白的腰間，悶悶不樂。
“我敢肯定，大表哥以后一定是個妻管嚴。”
林亦白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頭。
“咱們可說好的，不能以勢壓人。”
她是皇帝，若是用皇帝的權勢下一道圣旨，那兩人必然是要在一起的。
所以早在賭約生效之時，就已經約定好了，絕不能以勢壓人。
林泠那脾氣，沒人比他更清楚。
經歷了那么一場變故之后，他這位遠房姑姑性子越發倔強，凡是自強自立，極其厭惡依附他人。
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允許自己嫁與他人婦，被冠以夫姓，成為他人附庸。
他會贏的。
顧知意哼了聲，狠狠的捏了一把他的側腰。
“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我才不會用那么low的手段。”
看著她殺氣騰騰的側臉，不知為何，林亦白的心跟著腰一起疼了起來。
……
“你們聽說了嗎，沈丞相被陛下斥責了。”
“我也聽說了，這沈相才剛剛坐上丞相之位，他畢竟太年輕，朝中不滿之人甚多，是陛下一意孤行，立薦沈相坐上丞相之位。”
“兩人的關系一向很好，可不知為何，今日在御前，沈相惹怒了陛下，還遭到了陛下的斥責。”
兩個小宮女神秘兮兮。
“聽說呀，是因為陛下想替沈相賜婚。”
林泠一頓。
“這不是好事嗎？我聽說有好多閨秀都想嫁給沈相，不嫌棄他是個老男人。”
“沈相這種翩翩君子，長得又那樣好看，位高權重，又不花心，就算年紀老些我也愿意，想必小姐們也是這樣想的。”
“這本來是件好事，可惜呀，聽說沈相在御前堅決拒絕了陛下的賜婚，態度很是堅定，一點面子都沒給陛下。”
“我好像也聽說了，陛下特別生氣，還罰他跪了。”
“沈相能到如今之位，多虧了陛下的一力提拔，聽說在那朝堂之上，覬覦沈相之位的大臣甚多，若是失去了陛下的信任，連丞相之位都不一定保得住。”
“沈相和陛下有親。”
“關系再親密也抵不過君臣之分，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他連陛下的圣旨都敢違抗，陛下心中自然煩悶，狠心一些，讓他長長教訓也是有的，今天不就罰跪了？”
“聽說走的時候還是一瘸一拐的。”
“也不知道是哪位閨秀有那么大的本事讓沈相如此決絕……”
宮女的討論聲漸漸遠去。
林泠從墻后走出，眼神晦暗不明。
推著輪椅的丫鬟有些焦急。
“小姐，該不會是為了……”
自家小姐和沈相的事，她也是知道的。
“她們說沈大人跪了很久……”
“那也不關咱們的事。”林泠神情冷酷，“多管閑事的人死的慘。”
……
一個時辰后，沈府多了位不速之客。
“大人，林姑娘求見。”
沈懷洲一愣，意識到是哪個林姑娘，克制不住心頭的歡喜，立馬放下了手中的筆迎上去，嘴角微微上揚。
下意識的整理衣服，還沒迎出去，林泠的輪椅便進來了。
兩人四目相對，一時無言。
林泠的眼神落在他健步如飛的腿上，閃光一抹了然。
“你來看我的？”他努力矜持，聲音卻帶著壓抑不住的歡喜。
林泠淡淡的：“聽說你被罰了跪，走時一瘸一拐，馬上要被打入冷宮了。”
沈懷洲一愣：“是陛下？”
兩人都是聰明人，瞬間就想明白了問題的癥結，四目相對，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無奈。
林泠：“那宮女出現的時機太過湊巧，說話也大膽急了，陛下治家一向嚴格，能有那么大膽子的宮女，我倒從未見過。”
沈懷洲：“……陛下最近果然太閑…英明神武，微臣深受感動。”
他裝模作樣的沖皇宮的方向行了一禮，感受到那足以殺死人的視線終于被收了回去，這才松了口氣。
從丫鬟手里接過了輪椅，親自把人推到了書房，過程中極其小心，害怕顛到了她。
他一向在外人面前不假辭色，巧舌如簧，可一到她的面前，便是再有底氣，也會覺得底氣全無。
便如此刻，生怕自己又說了什么話惹她生氣。
“不是我讓陛下這么做的。”
他答應過她，不會逼迫她，會給她足夠的時間考慮二人的關系。
就算她這一輩子都不和他在一起，他也不會用其他的手段逼迫于她。
短短的一句話，林泠生生聽出了委屈的味道。
“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
她這人性子冷清，喜歡一個人甘愿付出所有，若是厭惡了一個人，連一句話都不想和那個人多說，只會與默默遠離。
她自己也知道，她的性格上有些缺陷，卻不想改。
這樣的自己，做不了世家貴族的主母。
兩個聰明人都能察覺到對方的心思，一時間都沉默了。
“你為什么，不和陛下說？”還是林泠率先打破沉默。
“陛下要給你賜婚，你為何不肯說？”
只要他透露出自己的心儀之人是誰，以陛下的性子，自然會幫他說和一二。
可他卻什么都沒說。
她知道，這人一直糾結著想給她“名分”，想必對這種世家大族的子弟來說，名分這東西很重要。
可事到臨頭了，他卻比誰都能保守得住秘密。
林泠第一次疑惑了，心里頭隱隱約約有個猜測，又覺得自己在癡人說夢。
“不是因為你。”
看著林泠詫異的眼神，沈懷洲像燙著一般把眼睛移開，又覺得不禮貌，連忙移回來，他盯著她，引以為傲的穩重都被擊潰，像個毛頭小子一般，眼神卻無比認真。
“我說過，我不會逼你。”
“我愿意等你，等到你甘愿與我結為夫妻。”
林泠心頭直跳，只覺得周圍的聲音都輕了下來，他是如此慌亂，沒了平常的運籌帷幄，只剩真情。
他甚至能聽得見他砰砰亂跳的心。
她被所謂貞操傷害過，對其深惡痛絕，如今也不愿意把自己拉回去，困在另一個籠子里。
她認為婚姻是牢籠。
所以不愿意付出真心，寧愿游戲人生，及時行樂，也不愿把自己關入那個牢籠。
她把自己的心守護得很好。
可他好像不是。
如果說林泠對沈懷洲的愛有60分，此時此刻的沈懷洲對林泠的愛，卻有90分。
這不太公平。
但的確給了林泠很大的安全感。
她看著面前這個毛頭小子一般的人，再也無法欺騙自己。
和他試試，好像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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