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云臺殿。
何琪玉沒精打彩地靠在錦墩上，磕著松子。
“婕妤，您這幾日除了去皇后宮中請安，哪都不去了，可別悶壞了！”綠枝十分關心她。
“不去了，到哪都讓人笑話。”何琪玉委屈得想掉眼淚。
自從進了宮，她就成了眾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個個都跟她不對付！
“婕妤！婕妤！快準備接駕了，皇上來了，快到宮門口了！”一個小宮女激動得語無倫次，高興跑進來。
“什么？”何琪玉一個激靈，“蹭!”地一下從榻上跳起來。
“快，綠枝，把鏡子拿過來！我要梳妝，我的碧玉攢鳳釵呢，快拿來給我戴上……”
“來了，婕妤別慌，皇上來了就不會走的。”
“皇上駕到，何婕妤接駕！”
“啊！來啦！”何琪玉跳下來往外就跑，鞋都差點甩掉了一只。
何若水端端正正地跪在殿外，眼觀鼻，鼻觀心。
趙延睿緩步而來，像沒看到她一樣，握/住了何琪玉的手，含笑說道：“愛妃平身。”
何琪玉又欣喜，又委屈。再回頭看了看跪在一旁的何若水，不禁又得意起來。
夜深了，殿中的燭光也滅了。
何若水還跪著。
冬月忍不住勸道：“采女，先回去吧。皇上和婕妤已經歇下了。”
何若水搖頭，一動不動。
冬月嘆著氣，也只得陪她一起跪著。
清晨，天剛亮，趙延睿便起身上早朝。
才出殿門，就看到晨曦中跪得端端正正的身影。
目光頓時暗下來。
這是做什么，故意做給他看么？使苦肉計，還是故作姿態？
昨夜他來云臺殿，其實不是為了何琪玉，他更想看看她。
他想看看她得到了皇后的賞賜，是否就真的得意忘形了。
所以，他大步從她身邊走過，眼風都沒丟給她一個。
而她，居然就在寒冷的冬夜里跪了一夜。
這般堅忍的心性，令他驚愕之余，也有些動容。
那又怎樣？她的心機令他失望，她終究也不是他心底的那個人。
趙延睿當下也不理會，修挺的身形就從她身邊走過去。
“皇上！”那人的聲音有些嘶啞，跪足了一夜，想來也是疲憊萬分了吧。
趙延睿站住了。
“嬪妾想向皇上求個恩典，行嗎？”
“你說。”果然，以退為進，她想得到什么？要賞賜，還是晉升位份？多半是后者吧。
趙延睿看著她那雙酷似某人的眼睛，心里有些微微的刺痛。
他不愿看到這一雙酷似那人眼睛里，也充滿謀求算計。
“求皇上恩準，嬪妾的宮女冬月出宮一趟。”
“什么？”趙延睿神色一頓，以為自己聽錯了。
在寒風中跪了一夜，就為了讓一個宮女出宮一趟？
“為什么？”趙延睿垂眼看著她問道。
“皇后娘娘所贈之物中有些衣料，嬪妾給小娘做了件衣服。”何若水低聲說道，聲音輕柔的似乎要被寒風刮走。
“你小娘？”趙延睿是真的意外了。世家庶出子女都養在正房名下，妾室不過是奴婢之流，是不配有孩子的。
有很多庶出子女為了掩飾自己的出身，干脆不認生母。
可是眼前這個女子，卻坦然地說她給小娘做了衣服，還向他求恩典，要出宮去送。
“嬪妾的小娘一輩子也沒穿過這么好的衣料，在家時，嬪妾與小娘相依為命，自入宮后，小娘的日子必定更加孤單……嬪妾每每想到這里，都心酸不已。”
何若水眼中盈滿了淚水。
“求陛下開恩，準許冬月出宮，將衣服送給嬪妾的小娘，全了嬪妾一點孝心。”說著，重重磕下頭去。
趙延睿堅硬的內心有了一絲柔軟，他神色微緩，伸手扶起她，“朕準了。”
“謝陛下。”何若水的眼睛瞬間綻放出光彩。
趙延睿握著她冰涼的小手，情不自禁放軟了聲音，“快回去歇著吧，今日的皇后宮中請安朕替你告假。再傳太醫來給你瞧瞧，煎兩副藥，天寒地凍的，當心著涼。”
何若水紅著眼睛，嗓音啞啞地，“謝陛下恩典，嬪妾告退。”
趙延睿點點頭，溫言撫慰，“你心性純良，不忘生養之恩，朕心甚慰。”
何若水唇角上揚，這一夜的凍沒有白挨。
“何采女，當真好手段啊！”何琪玉不知何時也出來了，雙眸噴/火死死盯著她。
何若水回頭看著她，像在看一個白癡，忽地笑了。
“不過是凍了一會而已，說起來還要謝謝婕妤。嬪妾這也是受了婕妤的啟發。”
“何若水！你真不要臉！”何琪玉咬牙切齒。
“都是婕妤言傳身教的功勞。”
何若水看著她被憤怒扭曲的臉，悠悠然說道：“剛才陛下讓嬪妾不必去皇后宮中請安，要好好歇息，嬪妾要遵旨休息了，婕妤請便。”
何琪玉氣得差點暈倒。
何若水才回到房中，冬月已經端出一碗姜湯，“采女，快喝了，這一夜的風寒，可別凍病了。”
攬雪早已生了了炭爐，把燒得熱熱的手爐塞進了她的手里。順勢蹲下身，除下她的冰涼的鞋子，套上又暖又軟的棉靴。
熱辣辣的姜湯喝下去，一陣暖意從胃里發散出來，凍僵的手腳也緩過來了。
“冬月，攬雪，你們別忙了，把姜湯喝了，一起烤烤火。”這兩個丫頭昨夜里一直陪著她凍著。
好在目的達到了，沒有白受這場罪。
“采女，太醫來了，請他進來么？”小宮女在門口稟告。
“來得真快。”何若水感慨，皇上講話就是管用。“請太醫進來吧。”
何若水吃了太醫開的藥，便一直在寢宮里躺著沒有出去。
對外只說染了風寒，不便見人。
她一向為人低調，也沒有人過問。
她正好落得清靜，把送給母親的袍子好好做完。
日落時分，她看看西沉的太陽，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心想旨意也該來了吧？
“皇上有旨，何采女接旨。”宮門外傳來太監的宣旨聲。
何若水鎮定地緩步走出，跪下。
“采女何氏，秉性柔嘉，持躬淑慎，克盡敬慎，小心恭謹。著晉升為寶林。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