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讀小說網 > 重生明帝,但大明已經沒了 > 第53章 逃路
  朱由榔騎著戰馬,感覺自己的大腿都要失去知覺了。

  大軍已經趕了一天一夜的路,從千秋峽突出后,清軍也沒有愣著,在短暫的混亂之后,立刻尾隨追擊而來。

  在冷兵器時代,撤退是一件比進攻和防守更加難以指揮的戰術。

  由于封建時代軍隊組織散漫,信息和命令很難傳達下去,往往前面才剛剛下令有序撤退,后面就演變為全面潰敗了。

  雖然高一功、趙印選都是合格乃至優秀的軍隊指揮官,但也無法改變這一普遍現象。

  就在當天晚上明軍全面反攻之后,各軍立即開始南撤,一開始由于安排了殿后部隊,還算井然有序,可是當清軍多路反應過來向南追擊后,這種撤退立馬變成了潰逃。

  事到如今,朱由榔周圍還能聚攏的人馬已經只有四五千,除此外還有一千多由高一功帶著在后面殿后,估計一兩天后能夠趕上來。

  而剩下的近萬人則大多已經全面潰散,分作小股,像無頭蒼蠅般四處流竄。

  好在南撤之前,趙印選也做過安排,吩咐各軍中下層軍官,若是沒跟上大部隊的潰兵,可以暫時向東行進,與活動在東面堯山方向的胡一青匯合。

  當然了,兵荒馬亂的,這近萬人馬能有個三分之一成功匯合就已經燒高香了。于是除此之外,趙印選還安排了一支騎兵在隊伍后面接納收攏潰兵,但明軍騎兵本來就少,兩萬多大軍撐死也就能湊出千余騎,能拿出來干這事的也就兩三百騎而已,效果估計也很有限。

  正是四月末的晚春時節夜幕中,按照后世的經驗,此時的兩廣地區不說炎熱,好歹也是溫暖的時候,可在這正當小冰河期內的明末,朱由榔卻由衷感到一股寒意。

  一堆篝火在簡陋的營帳中間支立起來,火光悠悠,將一眾君臣的面龐映照閃爍。

  “陛下勿憂,此地離靈川不過數十里,清虜追不過來的。”

  趙印選見朱由榔神色淡淡,安慰道

  其實朱由榔倒是不為這個擔憂,穿越過來也有小半年了,其中一半時間在打仗,就算是個對古代戰爭一無所知的現代人,經過這么些天,也算是有了許多基本的戰爭常識。

  比如說在古代,軍隊一般是不會在夜晚戰斗或是行軍的。

  這一方面是因為古代士卒生活條件很差,缺乏肉類攝入,往往由于缺乏維生素a而患有夜盲癥,一到夜晚,基本也就喪失了大半戰斗力。

  另一方面,此時的軍隊組織極其簡陋粗放,士兵幾乎全是文盲兵痞,組織度極低,在白天,有將佐軍官帶著親兵不斷彈壓約束還好,一到了晚上,信息傳達困難,如果不就地宿營,而是置于野地行軍的話,基本上就是群無頭蒼蠅。

  所以當年唐朝名將李愬雪夜下蔡州,才會成為千古傳誦的經典戰例,因為一般只要到了晚上,古代軍隊不會輕易行軍作戰。當然,也是有特例的。比如說明代遼東的“夜不收”,其實就是現代的偵察兵,只有這種少量精銳才能擁有夜間行動,執行任務的能力。

  只是,之前無論是潮惠之戰、攻取閩南還是“白衣過江”在龍場盟誓,防守千秋峽。雖然也都有風險環生,可畢竟還是不斷取得勝果,在一次又一次的“賭”成功后,也許是在荷爾蒙或是腎上腺素的刺激下,他仿佛能將那些恐懼與生死間的危險置之腦后。

  可說到底,他不過只是一個二十出頭的大學生而已,長這么大,連死人都沒親眼見過,又何談血雨橫飛的戰場?

  近小半年的緊張生活,其實只不過是一種“應激保護”的心理狀態而已,就像一個人溺水之時,會不斷以超乎尋常的力量,拼命企圖抓到什么一樣,作為一名穿越者,他知道自己的結局有多慘,他無法坐視這一結果不可逆的到來,所以他想抓住一切機會改變歷史。

  從過去的小半年中,他的所作所為看起來是“正確”的,可今晚所發生的一切卻讓他真有些茫然了。

  即使之前已經考慮了一切,即使之前已經安排了一切,可當真正眼睜睜看著上萬大軍轟然而潰,無論自己怎么呼喊,怎么叫嚷,那惶恐、驚駭的氣氛就像波濤洶涌,能夠淹沒每一個人。

  “我去營地里轉轉。”

  朱由榔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居然沒有用“朕”自稱。

  坐在一旁的高一功和趙印選見皇上神色不對,也未多說什么,只是吩咐下面做好護衛工作。

  倒是王夫之見狀,心中略有所悟,出言道

  “臣陪陛下走走吧。”

  朱由榔點了點頭

  薄云籠罩的夜空下,月光稀稀,此時的廣西開發程度很低,崇山峻嶺當中,軍隊只能分成好幾個部分宿營。

  他們宿營的這地方是一個河谷,還算開闊,大約能容得下一兩千人宿營。

  帳篷很少,基本只有中層軍官以上才能睡里面,好在朱由榔一再要求下,數不多傷勢較重的傷員也能擠進去。

  不過朱由榔也知道,這其實沒什么用,在這個技術落后,還缺醫少藥的年代,這些重傷員活下來的概率不會比開飲料得個“再來一瓶”多多少。

  說起來,之前他雖然也和軍隊輾轉了這么多次,可都是被高級將領和親衛環繞之中,今天還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觀察自己麾下的普通士卒。

  這些人從后世的角度上看,大抵和新聞里那些中東戰爭中外逃的難民差不多,甚至更糟糕。

  穿著破了好幾個洞看起來至少個把月沒洗的各色麻布衣服,下身也許是沒布料,也許是圖方便,褲子大多只及膝蓋,只是為了防止荊棘割傷,又在小腿上打了綁腿。至于鞋子,一部分有著自己編的粗制草鞋,而更多的則光著腳。

  身邊各式雜七雜八的兵器散亂擺放著,既有看起來已然銹跡斑斑、上殘下缺的刀矛,火銃,也有本來是農具的犁耙、鋤頭......

  士兵年齡從十五歲到四十多都不罕見,其實基本都是一副頭發花白,蓬頭垢面,臉上斑斑跡跡的樣子,而且身材矮小,大多數都不到一米七,許多人甚至只有一米五。

  朱由榔知道,這是營養不良的緣故,這就是明末。

  他突然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眼前的這支軍隊,已經算比較好的兵源了,征召是是被稱為“丁壯”的......

  他知道,在這個時代,這些士兵都已經算是過得不錯的了,雖然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但起碼一天還能管兩頓飯不是?十天半月的說不定還有幾錢餉銀。

  而更多,更廣闊的的流民和破產農戶,要么凍死街頭,餓斃鄉野,要么被清軍、官兵和流寇輪番禍害,連這點博命的機會都沒有......

  自己好像改變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沒有改變。他突然覺得,若是自己沒搞這么多幺蛾子,就隨著歷史大勢,跟著瞿式耜他們西逃廣西、云南,也能過上七八年穩定日子吧?說不定在依靠自己后世的預見,提前脫身,跑到海外東南亞、印度,乃至于歐洲去就此安享一生也不是不可能......

  王夫之一直小心翼翼的跟隨在朱由榔身旁,見皇上神色蕭索,大致也猜度到一些緣故。

  輕聲勸到

  “陛下何必氣餒?”

  “朕只是覺得......做事真難。”

  王夫之輕嘆一聲,卻沒有接著勸,而是說起了自己。

  “臣家中算不上富貴,家父不過一秀才而已,正是如此,見慣鄉縣百姓種種苦楚,官吏腐敗無能,黨爭難制,鄉紳魚肉地方,橫行不法。”

  “一開始何嘗不是滿腔洶涌,氣憤山河,發誓定要做些什么,齊家治國平天下!”

  “可后來一路碰壁,流寇肆虐,朝廷空有百萬大軍而不能制,韃虜南下,滿朝公卿只得引頸待戮,身為人臣,何其憤然!”

  “衡陽失陷,家父逝于逃亡路中,死前叮囑,令棺梓不得入城,言曰“以避胡虜腥氣”!身為人子,何其羞愧!”

  “可正因為如此,臣才明白了一點道理”

  “這天下事,總是要有人去做的!”

  “天下事不在乎成與不成,而在乎做與不做!今陛下高舉義旗,振臂嶺南,兩江萬民響應,多少志士奮戰于前?多少士民翹首相望?”

  “此情此景之下,如不進取,何以相對漢地十八省父老?縱使有朝一日兵敗難回,起碼昭昭青史,我大明也不能比不上前宋崖山投海的十萬士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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