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國企的好處，跟工作相比，人們更重視人際關系的維護，尤其是像林致遠這樣的當紅炸子雞，頭頂著李振山秘書這頂帽子，誰都得賣他幾分面子。
七嶺子牧場打廣告不收費是革鋼日報社領導班子集體決定的。
林致遠也沒客氣，似乎早就預料到會是這種結果，他從兜里掏出幾張信紙，“廖哥，這是我自己琢磨出的幾句廣告詞，您看看行不行？我可提前說好了，你不能笑話我。”
“致遠，開什么玩笑呢？我怎么敢笑話你。”廖智打開信紙，細細觀看。
信紙上寫了不少字，像什么“哺育鋼城人民四十二年，革鋼乳業再出發。”
“革鋼鮮奶全面升級，繼續為革安人民服務。”
“提價為了提質，爭取讓更多的人喝到新鮮牛奶。”
“一九九三年一月一日，革鋼鮮奶統一定價零點四元一袋，訂購全月享受九折優惠。”
……
廖智看完，拍案稱絕，“哺育鋼城人民這句話簡直絕了，致遠，這是你想出來的嗎？牛！”
這還真不是廖智拍馬屁，確實是林致遠這些廣告語想得很巧妙。
林致遠被廖智一夸，大蘿卜臉不紅不白。
這些廣告語中的一大半，主要是精彩的那一半都是他前世在報紙上看到的，直接搬了過來。
“呵呵，廖哥這是給我面子，誰不知道你的文字水平是最高的，能得到你的肯定很不容易。”
兩人虛情假意的說了些場面話，談笑間便把廣告的諸多細節定了下來。
兩人約定從十二月份開始，每周一三五，革鋼日報開始刊登牧場的廣告，廣告用語就用林致遠提供的，配圖可以讓報社的編輯酌情選配幾張。
革鋼日報是革鋼的內部行業報紙，平時很少有廣告，即便是有，也都是企業內部的產品。
因此廣告部成了革鋼日報社內最閑的部門，隨時都能留出版面。
林致遠起身告辭，臨出門時，他握住了廖智的手，壓低了聲音，“廖哥，晚上會有人給你打電話，牧場是個窮單位，這個你也清楚，我們送不起好煙好酒，但是有自己養的羊和雞，都是純綠色原生態的好東西……”
“致遠，你也太客氣了……”廖智也沒拒絕，笑著點頭同意了。
這就是企業里的游戲規則，我為你創造了工作上的便利，你送我一點土特產，你知我知，皆大歡喜。
晚上，林致遠帶著人，親自給李鳳梧和廖智各送了一條羊腿，兩只大公雞，一箱土雞蛋。
廣告的事解決之后，林致遠馬不停蹄，又趕到了附企公司。
附企公司是革鋼下崗的重災區，他將在這里挑選第一批鮮奶配送員和灌裝線操作員，共計三百人。
當林致遠的綠色陸巡開進附企公司的大院時，他都驚呆了。
整個院子里站滿了人，黑壓壓的一片，足有五六百人。
林致遠的陸巡無比緩慢的開了進去，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通道，五六百道目光齊刷刷的集中在這輛車上。
自從這些即將下崗的職工知道七嶺子牧場要招人的消息后，他們便聚集在這里，等著林致遠來挑選他們。
林致遠甚至不敢看他們的眼睛，每一雙眼睛里都包含著殷切的期望，他們就像看救世主一樣看著林致遠，仿佛林致遠就是那個能給帶他們帶來新生的人。
十一月的寒風冷徹骨髓，可這些人寧肯站在寒風中苦苦等待，也不想放棄這個寶貴的機會。
當林致遠停好車，剛從車上下來后，立刻被這些人包圍了。
有人壯著膽子試探的問道：“請問您是林主任嗎？”
林致遠點了下頭。
人群中發出歡呼聲，又有人問道：“林主任，我們聽說你這次是挑人來的，牧場那邊在招人對不對？”
林致遠又點了一下頭。
呼啦一下，人潮涌動，五六百人，幾乎緊緊貼著林致遠，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狂熱的表情。
“林主任，你挑我吧，我身體倍兒棒，什么苦活我都能干。”
“林主任，你選我吧，小時候我在農村養過牛。”
有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抓著林致遠的胳膊，撲通一下就給他跪下了，邊哭邊說，“林主任，求求你了，我家爺們兒也下崗了，求求你就收下我吧！家里好幾張嘴等著吃飯呢！”
這個婦女的臉上寫滿了絕望，仿佛她抓住的不是林致遠的胳膊，而是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大姐，你先起來。”林致遠只覺得自己的血一下子沖到了頭頂。之前他只是聽說下崗職工有多慘，但是這一次是親眼目睹了。
一個年紀比他大的人，為了能吃上飯，不惜給他下跪，這得是被生活逼到什么程度了，才能丟掉尊嚴，做出這樣的事來。
林致遠拼命想把這位大姐拉起來，可是有她帶頭，其他人紛紛跪了下來，轉眼間附企公司的大院里跪倒了一片。
林致遠只覺得鼻子發酸，眼睛發脹，他也顧不得許多，雙膝一軟，跪倒在這些人面前。
“各位大哥大姐，你們先起來說話行不行？我這次來要招三百個人……”
人群中發出一片巨大的失望聲，“只招三百個嗎？”
“那也太少了。”
“沒招到的怎么辦呢？”
嗚嗚嗚……
有很多女同志甚至當場哭出聲來。
附企公司辦公樓的大門開了，兩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快步走了出來，他們兩個大聲疾呼，“你們這是干什么？林主任是來幫助大家的，你們不能這樣逼迫林主任。”
兩個老頭身后還跟著一群工作人員，他們沖進人群，把林致遠架了起來。
“林主任，實在對不起，我們沒想到您來的這么早，趕緊進屋吧！”
林致遠和這兩個老頭握了握手，這兩位就是附企公司的經理和書記，郭波和李云。
在八十年代，這兩位也是革鋼的風云人物，被譽為改革先鋒，帶著一群革鋼職工的待業子女，創辦了附企公司，殺出了一條血路。
只可惜，十年之后，沒有任何技術優勢的附企公司成為了革鋼的累贅。革鋼減員增效的第一刀就要從附企公司開始了。
“郭經理，李書記，我是林致遠，沒關系的，大家的心情我都能理解……”說這些話時，林致遠的眼圈紅了。
他的心，有時候很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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