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事情卻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剛剛還給林致遠下跪的附企公司的職工，一見到郭波和李云，立刻變得情緒激動，義憤填膺起來。
第一個給林致遠下跪的那位大姐，突然站了起來，指著郭波和李云大叫，“林主任，你不知道，附企公司的領導早就把名單定好了，凡是和他們沾親帶故的，關系好的都進了名單，像我們這種沒棱沒殼（沒有背景）的小老百姓全都被他們排除在外了，林主任，你可得為我們做主啊！”
大姐的話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院子里的人群情激奮，吶喊聲沖破云霄。
“是啊，林主任，自從牧場想要招人的消息出來之后，他們領導連夜制定出了一份名單，被選中的全是和他們關系好的。”
“林主任，青天大老爺，幫幫我們吧！”
現場亂成一片，哭聲喊聲交織在一起，刺痛人的耳膜。
郭波和李云臉色鐵青，他們沒想到這幫職工居然敢當著林致遠的面告狀。
林致遠那可是李振山的秘書，他如果回去，跟李振山說起今天發生的事，那不是給他們上眼藥嗎？
郭波氣得須發皆張，大聲喊道：“你們胡說，我怎么不知道有名單？”
李云還在試圖安撫大家的情緒，“大家不要亂，不要聽信謠言……”
可是根本沒人相信他們的話，群眾的情緒越來越激動，喊聲越來越大，整個附企公司的院子里就像菜市場一般混亂。
郭波和李云到底是做了多年領導的人，一看到這種情況，就知道強行打壓是不行的，只能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郭波讓人取了一個大喇叭過來，他站在臺階上，舉起大喇叭，高聲喊道：“大家不要著急，有什么事咱們慢慢說，外面天氣太冷，咱們進禮堂去，我向你們保證，今天一定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復，如果真的存在有你們說的那份名單，我肯定會處理相關的責任人，絕不袒護。”
郭波的話起到了作用，這些職工的情緒漸漸平穩下來，在引導之下，這些人排成隊走進了附企公司的禮堂。
郭波看著林致遠，苦笑一聲，“林主任，讓你看笑話了，實在對不住。”
林致遠還能說什么？
他只能說些沒有營養的話，“郭經理，大家的情緒我能理解。”
就在這些職工排隊進入禮堂時，郭波回身，目光如電，“陳翔云呢？讓他趕緊給我死過來，那份名單究竟是怎么回事？”
陳翔云是附企公司的副經理，兼任勞務派遣公司經理。前幾天，七嶺子牧場要招工的文件正式傳達到附企公司之后，郭波就把這件事交給了陳翔云。
萬萬沒想到的是，這件事竟然在職工內部引起了如此軒然大波，如果真的有那份內定的名單，郭波肯定是要處理一批人的，要不然根本無法安撫住職工的情緒。
很快，臉色煞白，沒有一絲血色的陳翔云從樓上跑了下來。其實剛剛在樓上，他已經聽到工人的怒吼了，陳翔云嚇得體如篩糠，當場就從抽屜里拿出那份內定的名單，撕了個粉碎。
他已經打定主意，待會兒如果郭波問起來，打死他也不承認有這份名單存在。
陳翔云三步并做兩步下了樓，來到郭波身前，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郭經理，您喊我。”
郭波的一雙眼睛猶如豹子一般死死盯著陳翔云，聲音壓得很低，“到底有沒有那份名單？”
陳翔云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沒有，肯定沒有。”
他說的話，郭波一個字都不信。
附企公司什么樣，郭波心里再清楚不過了，這里面要是沒有貓膩都出鬼了。
不說別的，光是附企公司機關這些處室長，下面各個廠子的廠領導，打電話，遞條子，說情的肯定大有人在，陳翔云作為勞務派遣公司的經理，多多少少肯定要給那些領導一點面子的。
不過眼下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安撫這些職工的怒火。
“待會兒你上臺給職工講清楚這次選人的原則，如果鬧出亂子來，我第一個收拾你。”
數九寒冬，陳翔云腦袋頂上的汗就像打開水龍頭一樣，根本止不住。
他點頭哈腰，“郭總，你放心，我一定跟職工說明白。”
******
附企公司大禮堂內，各種聲浪喧囂上沖，仿佛形成了一個螺旋氣流，盤踞在禮堂上方，經久不散。
林致遠跟在郭波李云的身后走上主席臺，他的身后還跟著陳翔云。
這幾個人一露面，禮堂里的聲音稍微小了一點。
郭波敲了敲話筒，禮堂四周的音響里傳來砰砰的聲音。
“都靜一靜，現在開會了。”郭波掌管附企公司十年，頗有積威，他一說話，嘈雜聲漸漸消失了。
“大家都知道，七嶺子牧場現在要擴大規模，正在招人，大公司領導沒有忘記我們附企公司，把招工的指標全都給了我們……”
郭波的話還沒說完，下面就站起來站了一個人，“是給了你們這些領導的親朋好友吧？這種好事什么時候能輪到我們這些臭工人頭上？”
郭波的臉當時就沉了下來，啪的一聲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你們心里有氣，我能理解，但是說話要講證據，造謠誹謗可不行，你叫什么名字？哪個廠子的？”
郭波一發怒，這個男人嚇的趕緊坐下了，其他幾個想躍躍欲試，質疑領導的工人也都低下了頭，不敢吭聲了。
好在郭波也不想再激起工人的不滿情緒，沒有深究此事，他用手一指陳翔云，“陳經理，你向大家解釋一下，究竟有沒有那份內定的名單？”
陳翔云站了起來，挺胸抬頭，聲若洪鐘，“我敢發誓，絕對沒有什么內定的名單，哪個說有的，站出來，跟我當面對峙。”
坐在下面的潘國富佩服的看著陳翔云。
要不人家怎么就能當領導呢？就這素質，瞎話張嘴就來，臉都不帶紅一下的。
那份內定的名單昨晚就制定出來了，而且是潘國富在陳翔云的授意下親自寫的。名單上的三百人，基本都是附企公司上上下下頭頭腦腦的裙帶關系，沒有背景的工人當然不在名單上。
只是沒有想到這份名單竟然這么快的泄露了，得到消息的工人起了個大早，堵住了林致遠，這才導致事情敗露。
潘國富神情復雜的又看了林致遠一眼。如今的他無悲無喜，連遭大難的潘國富已經沒有那么多憤怒了，他現在只想保住目前這個勞務派遣公司的工作。
所以說能夠讓人最快成熟的只有苦難。一向憤世嫉俗小肚雞腸的潘國富，被生活折磨的已經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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