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然是在山林間，與賊人起了爭執，叫賊人推下懸崖的，朕派人去尋，也未曾見得。”靖帝看起來也悲痛不已，“早知如此，朕就不讓景然去了啊……”
江鈴冷眼看著靖帝掩面作泣。
她又錯想了靖帝。
先前以為，靖帝因為賀貴妃懷孕被分散了精力，放棄繼續使計對付夜景然了。不料他不是想放棄了，而是想直接一了百了，殺了夜景然，圖個清凈。
“陛下，景然若真的就此去了，那他就是為國為民而犧牲，理應得陛下之表彰，授以賢臣之號，留名青史啊。”江鈴垂著眸子，說道。
靖帝的哭聲一頓。
江鈴抬起眼來，直直地望向靖帝。
眸中沉靜無波，卻看得人心中發怵。
“朕自然知道。”靖帝扯出一絲笑來。
歷史上的明君得以被稱此號，自是少不了一生艱辛，歷經萬般險事，得以擺平，得以造福百姓，才方能成為明君。
靖帝心中也大抵能猜出來，沒了夜景然奸臣之名的烘托，自己在歷史上，大抵也只是個不值得一提的君王。
“若景然這番真的沒能回來，圣女打算如何？”靖帝突然發問。
難道靖帝還沒放棄要娶自己的事？
江鈴心中一驚，面上卻微微一笑：“自然會回天上。”
“圣女不留在人間庇佑百姓了嗎？”靖帝站起身來，“難道圣女來這人間一遭，目的只在于景然？”
“可陛下您說說，這天下，這人間百姓，我如何庇佑得？”江鈴冷笑，揮臂指向這無邊青天。
“若山放火，淮州遭難，山賊劫民。”江鈴聲音響亮，“這些事若只是天意，倒還能祈禱一番，好得庇佑，但若就是有人故意為之，用百姓生命做賭，還恬不知恥地要匡正自己的地位——”
她驟然盯緊靖帝：“便是天帝臨世，又叫我們如何庇佑！”
靖帝的手指顫了幾下，別開了頭。
氣氛僵了半晌。片刻后，靖帝轉過頭來，又是一副胸懷廣大的寬厚帝王模樣：“圣女，朕理解你剛失了夫君，心情悲憤，思緒也不清晰了，你好好回去休息吧。”
兩個太監上來，架著江鈴往宮門走。其中一個，就是那日叫傳話公公“干爹”的小太監，他叫小杯子。
“圣女不要擔心，待我多去遲掌印那里多探探消息。”小杯子湊近江鈴暗語。
遲掌印就是那個傳話公公。
江鈴幾不可查地點點頭。
一出宮門，姜洱在外候著，一看到江鈴就迎上前去：“怎么樣，圣女，你夫君有消息了嗎？”
江鈴張了張口，心中的話語沒能吐出來，最終只是化作一聲嘆息。
“那……你也別太傷心了，總歸現在你夫君的生死還沒有確定。”姜洱拍開兩個太監，自己上前扶著江鈴，“那日我想跟你回家，不想迷了路，便只好在這里候著你了。”
江鈴顧不得去思考姜洱迷路的事。她說：“我如今也沒有閑暇去傷心了，我得抓緊時間去找他。”
“那你打算如何找，你要去那片山林嗎？”
“對。”
姜洱沉默了一瞬，她放開江鈴的胳膊，看向江鈴：“那里很危險，你要注意安全，一定要平安歸來。”
“他們都勸我別去，你支持我？”江鈴有些意外。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和決定，也相信你的能力。”姜洱微微一笑，一瞬間，微弱的冬陽光仿佛都聚在她的臉上，聚在她純粹的笑容間。
“謝謝你的肯定與支持。”江鈴真誠地看著姜洱，“我也相信你，一定是個好人。”
和靖帝、皇后、賀貴妃他們都不一樣。
……
相府里只剩燕泠和寥寥幾個護衛。江鈴走前，曾以圣女的身份，宣揚過夜景然此次為百姓的付出。她言語真摯：“諸位百姓，夜清真的是一位一心為民的好丞相，這次他為了救人跌落山崖，我要帶人去找他，這段時日，相府無主，懇請住在附近的各位替我們多多看護，待我歸來，定會一一致謝。”
百姓們一呼百應，承諾著讓圣女放心。
江鈴笑了。她跟著花得緣上了馬，揮手和百姓作別。
這座山叫寇山，得名于山上一窩一窩接連不斷的賊寇。山上植被茂密，也被喚為寇林。
“花先生，你帶著他們，去東邊找找，其他人跟我去西邊。”江鈴分配著任務，“還有幾天就是除夕夜了，今年因為此番事故，不能放諸位回家看望雙親了，待我們尋得相爺，必為各位補上此假。”
“夫人放心，平日相爺待我們都不薄，吾等定當竭盡全力！”侍衛小廝們呼喊著。
“好，別忘記同時找找無瀾。”江鈴揮揮手，“走吧。”
花得緣一路上一言不發，直到要分散而行時，他才看了一眼江鈴，眼中竟有些許擔憂。
山上的路崎嶇冰滑，周圍，是混雜的落葉樹與常青樹，它們都長得奇形怪狀，樹杈交織在一起，竟是幾乎擋住了天。
江鈴一面躲避著尖銳石頭，一面加快腳步：“我們得盡快了，趕在靖帝的人之前找到丞相。”
說著話，她一個趔趄，被身邊人扶了一把才沒跌倒。
“多謝。”江鈴又重新直起身子。
“夫人，你說相爺會不會已經被陛下的人找到了？”剛才扶她的那個士兵說，“把夜丞相推下去的，也是他們的人，確定了方位，想找人還不簡單？”
“你叫什么名字？”江鈴沒有回答，反而問道。
“卑職阿泉。”士兵抱拳，“那年卑職家窮的揭不開鍋，是夜丞相給了卑職這樣一份職業讓卑職養家，還讓卑職時常回家看看。”
“你是怎么知道，我們與靖帝不合的？”
“您不知道嗎，這一府的人都是相爺相信的人，都為相爺簽了保密契約，府里發生的任何事都不能說出去。”阿泉說，“若有違背，格殺勿論，我們被分做兩組，互相監督。”
“原來如此。”江鈴點點頭。
想不到景然早就安排好了。
她抬手，指著那山林中的茫茫一片，“靖帝應該不會特地派人去做賊寇，去做這場戲，而是大抵真的往山林中塞了幾個百姓，故意讓賊人劫持他們。”
“他可真陰險。”阿泉搖搖頭。
“所以說，靖帝的人一定也在努力尋找夜景然，一旦發現景然沒死，便會想辦法害死景然。”江鈴緊了緊眉頭，“我們得抓緊時間了。”
靖帝這次，真是鐵了心，要把夜景然從這個世界上抹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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